杀死那年冬天

“可别唬我了，咱镇上哪有这等富户？再说了，一口磨，不论再大，也值不了那么多钱。”石匠愈发觉得两人不靠谱，本想推脱，可二人架起他的胳膊就走，这石匠每天从事体力劳动，力气很大，可这时偏偏用不上劲，石匠心想:这两人究竟是何方妖孽？

“二位大哥，二位大哥。我去就是了，可是你们总得告诉我去哪家吧？”

那个黑衣的说:“去严老爷家。”

想着想着，石匠迷迷糊糊地就跟着两个无常进了阴曹地府，地狱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并不是昏暗无光，也不是熔浆四溅，不过，沉寂和压抑的气氛和他想的一模一样。一路上，路过许多地方，有些地方燃着昏黄的烛火，有些地方挂着生锈的枷锁。

“这里面关着什么呀？”石匠指着一个大铁笼问道。

黑无常刚想说话，一个“这”字还没说出口，白无常便打断道:“不该问的别问。”也不知走了多长时间，石匠一行人终于进了阎罗殿的正殿，一路上除了惊诧外，石匠也感叹道阴曹地府之广。刚想进入正殿，黑白无常拦住他说:“进不得，进去后便真成鬼魂了。”

石匠便只得在外等候，两小鬼便走偏门进入，出于好奇，石匠决定听一下里面的情况。“我说不让你们去粮城县你们竟然还是去了，这三桩案子都是关于粮城县的，万一泄露了天机怎么办？你们为什么非要在金桥镇那里找石匠？”

“大王，我们也去别的地方找了，但是别的石匠不是手艺不好，就是魂魄不强，弄来后恐怕难回人世。”

那个白无常也发话了:“将就着用吧，我们期限就快到了，金桥镇那个好可以拖延点儿，粮城县那两个再过五日必须行刑，我也觉得应该用他，如果我和黑无常再去人间一趟，恐怕又要浪费时间。”

听到这里，石匠大概知道了意思，现在地狱急需他制造一样东西，他看到远处有两个和黑白无常打扮相似的小鬼。其中一个问石匠:“喂，你在这正殿门口干什么？”

“在等大王回话，二位仁兄这是要去何处？”

“奉命去牢中押一个人。”两鬼匆匆地走了，石匠本想再听听殿内的声音，只听见白无常正在汇报一些人间的事情，又是李家的老大爷又是张家的大老爷，什么什么生生死死之类的。

不一会儿，刚才和石匠说话的小鬼便押着一个戴着枷锁的人经过，石匠定睛一看:这正是前些天暴病身亡的胡县长！“胡县长，胡县长！你还记得我吗？没想到你也在这儿。”

“这不是金桥镇那个石匠吗？你还给我家砌过房子哩！如今，你竟也撒手人寰来到此处，真是世事无常啊。”

“我不是死了，我是——”石匠话还没说完，黑白无常从门里走了出来:“你们两个小鬼干什么呢？还不快把人带走！”两个小鬼黑无常对石匠说:“你见到的这儿的老相识都是鬼魂，不是人，用你们人间的话说，就是不干净的东西，和这些东西接触多了，你的灵魂会被缠在这儿，就回不了人间了。”

“那你们两个无常我岂不是也不能接触？”

“我们是负责往地狱押送鬼魂的灵魂摆渡人，阴阳相通，半鬼半人，能够穿梭于阴阳两界，自然是可以与人鬼都互通的。”黑无常道:“在这儿，不该问的千万别多问，不该看的千万别多看，否则对你自己不好。毕竟这地方的东西都带着阴气，你凡身俗人，是接触不得的。”

“行，我记住了。”

黑白无常把石匠带到了一个地方，那儿有很多大石头，也有一队小鬼在那儿等候着，黑无常对石匠说:“你切不可与这些小鬼交谈，只需将打造石磨的方法告诉我和白无常就好，我们只有五日的期限，弄不完的话，阎王那儿没法交差，我们就都得完！”

……

如果是现在，当然没人相信石匠的话，可那个年代的人毕竟封建迷信，周老爷不只相信，还要求石匠继续讲下去。“可这跟我这画有什么关系？”

“你接着听我讲，这幅画呢……”

此时，周兰也在外面听着，这石匠说的虽然很生动，但是周兰是接受过新思想教育的人，难免有些质疑。

……

再说石匠的故事。石匠将自己的想法告诉黑无常，白无常则亲自指挥小鬼们干活。

“再把那块石头搬来。”石匠说。

“那块明显不行。”黑无常道:“太小了。”

“你们究竟要多大尺寸的磨啊？”

“我也不清楚，但是得保证磨眼要比人的腰还粗。”

“那得是平常石磨的好几十倍啊！”石匠说:“你们弄这种磨到底要做什么呢？”

“刑具。”

白无常咳嗽了一声，警告黑无常少说话。黑无常对白无常说:“这个告诉他也无妨，反正他又不认识金桥镇的那个人，再说了，就算这个石匠真的泄露了天机，该死的人还是会死，生死簿上有了的名，谁都改变不了。”

“那也不行，他是凡人，你这样做说不定会害了他！”

“二位兄弟，你们不要吵。”石匠说:“依我看，这么大一口石磨，五天之内打完也是可以做到的，但是需要增派人手，而且必须加班加点地做，才能完成。”

五天五夜，石匠终于打完了这口磨，此磨巨大无比，单单是磨眼的直径就有3尺，一块塞进两个人都没问题。

趁着白无常不在，石匠偷偷地问黑无常:“你们真的要拿这个磨来当刑具？把人放里面给捻了，那得多疼啊！”

“鬼魂是感觉不到疼的。”

“那非得弄这么个刑具干啥？”石匠不解地问。

“你不知道，这打石磨用的石头啊，可不是一般的石头，这磨要是转起来，能让灵魂灰飞烟灭。”

“啊？为什么非要灰飞烟灭？”

黑无常道:“你们人死了之后，有些虽然进了地狱，但是为人是罪过不大，便可转世投胎。但是有些人，最大恶极，没有资格转世，他们的灵魂只能被磨成灰，永世不得超生。”

“那这人得多可恶啊！”石匠说:“据说要惩罚的人还是我们粮城县的，我们那儿竟然也有如此坏人？”

“你是不知道。你还记得五日前你在阎罗殿门口见到的那个胡县长吗？这其中就有他一个，这个人，搜刮民脂民膏，包庇当地恶霸，无钱不贪，无恶不作，自己家的房子修的像皇宫一样，可苦了粮城的百姓了。”

“这个我知道，当时他修房子的时候单单是石匠就找了70多个，木匠最起码也得30个以上，用的石料都是上等的，我当时也被雇去修了房子。”

“你说这种人，该不该碾碎了？”

“是，这个胡县长不光自己贪，还假装很亲民，演的和真的似的。就该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我再给你说说第二个啊，这个你也认识。”

……

“哎呀，你这人。我们不是带你走，是阎王爷差我们两个找个石匠，说是要打一口磨，这不是就找到你了吗！”黑无常说:“事成之后会送你回去的，工钱也给你。”

听到这里，石匠还是心惊胆战，原来自己是被小鬼给捉住了，看来去地狱这遭，是在所难免了。石匠转头看看一直禁绷着脸的白无常，又看看自己走过的小路:这儿已俨然不是原来的小镇了。他越想越害怕，这黑无常一路上嬉皮笑脸，白无常却像个木头一样，地狱到底是什么样？那里面真的有长着獠牙的妖魔鬼怪吗？老人们常说的那些孟婆、秦广王、地府判官真的存在吗？

“我也读过书，可是没记得听说过什么严老爷，冒昧地问一下，可否告诉我他的名字？”

“这严老爷，姓阎，单子，王。”

石匠听到“阎王”，吓得是全身汗毛倒立，冷汗直流，心想这一黑一白二人定是那黑白无常了，连忙求到:“二位大人，我人间烟火还未看尽，为什么要带我走呢？况且我这辈子也没干过坏事，也不至于年纪轻轻就入了地府啊！”

当时，周老爷正在对面的茶馆和人谈生意，就坐在二楼，手里摇着纸扇，一边看着外面的街道一边喝茶。

不久，酒菜便上了桌，石匠刚吃了几口，便有两个人坐在了他的身边，这两个人衣着打扮怪异，一个一身素衣，一个长袍黑褂，倒像是两个道士。

“二位兄弟也来吃酒？”

“咱们镇上，哪有姓严的老爷啊？”

“这严老爷可不住在镇上，住的非常远，但是啊，全天下的人，都认识他。”

石匠无奈地说:“我今日才刚给赵府打了磨，怕是接着再干，会有些力不从心。”

“我们家出的工钱能比赵家高几十倍。赵家给十块现大洋，我们最起码得几百块。”

两人不语，这种和我们现在快餐店一样的酒馆，虽说拼桌吃饭也是正常的，但是这一黑一白两人却是片语不发。石匠也很奇怪:哪有不喝酒只在这儿坐着的人？问他们他们也不回答，石匠也不自讨没趣，心说:你们不吃我吃。便自己端起碗开动了，两个奇怪的人仍旧坐在远处，仍旧有一言不发，只是望着石匠，这石匠小时候也读过些书，常年在外干活他也见过写世面，可是这两个人实在是太奇怪了。

石匠一边吃一边偷偷地瞄着他们，吃了半饱，忍不住问:“二位到底何人？来这儿既不吃饭，也不喝酒，究竟是要做什么呢？”

“不必，不必了。”王管家道:“咱俩这关系还客气什么，我这儿不缺钱，你拿好，我这边忙不过来，就不送你了。”

石匠又道了谢，便离开了赵府。走到镇东边的集市，已是正午，空中没有一朵云、没有一点儿风，头顶上一轮烈日，所有的树木都无精打采地站在路边，这样又闷又热的天气，喝口酒是最好的，加上肚子又饿，石匠便进了路旁的小酒馆，点了些酒菜，便在外面的篷子下寻了个凉快的地方坐下了。

终于那个穿黑衣服的开口了:“我家老爷相中师傅手艺，欲请您去打一口大一点儿的石磨。急用。”

“那你们告诉我是哪家老爷就行，我只管自己去就好。不必麻烦二位亲自接我。”

“我们那地方太偏，你可找不到，所以才在这此等候，等你吃完我们就出发。”黑衣服的人说。

五日前，石匠给人打造了一口石磨。

赵府门口，赵家的管家拿着一个钱袋子，递给石匠:“师傅，这是工钱，是按一开始讲下的算的，我家老爷又多赏了一点儿，你收着。”

石匠掂着沉甸甸的钱袋，连忙道谢:“多谢东家，多谢多谢。王管家，这活是您给我找的，也应该给你一些费用。”石匠边打开钱袋边说:“给你家虎子买点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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