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堂哥
那小娘子也是个烈性的，殷眠齐被家里断绝财源以后，她便背着鸨母，偷偷拿出贴己银子，两人就此关上门过上神仙般快活的日子。
二夫人拿他们无法，左思右想后，同她家老爷商量，要将殷眠齐送进军营。
指望里面有人管束着，儿子能绝了对那青楼女子的念想。
他向来是个吊儿郎当的主，此时突然道出足以改变自个儿人生命运的决定，却显得无比正经和轻松。
眠玥有些吃惊，她倒也没有看轻过这位举止轻佻的堂哥，只是没想到，他骨子里却是一个痴情之人。
“所以，你今天来这里，是要同我告别？”女孩疑惑地问。
总觉得，这桩事情没那么简单。
果不其然——
“这个嘛，”殷眠齐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期期艾艾地道：“家里不是让我去当什么‘太子亲兵’嘛，我既要和京娘远走，那处肯定就去不成啦。”
“我前段时间被爹爹‘叫’回家。”实则是绑回去的，“这些日子家里盯得厉害，我是假意将此事应允下来，才骗得他们放我出门一趟。”
殷眠齐轻咳一声，边说边小心观察着眠玥的举动：“我是想着，就这么逃跑的话，没准很快就会被抓回来。”
事关终生幸福，这向来不动脑子的纨绔少爷也不得不为自己打算。
他倒是设想得周到：“我俩身高差得不多，你可以乔装成我的样子，去军营里顶上几日。等我和京娘走得远了，再寻个机会悄悄离开。”
这想法终究大胆，他怕眠玥不允，又着急补充道：“放心吧，任谁也想不到殷眠齐是女子所扮，就算我爹娘追究，也不会有人怀疑到你头上来的。”
说完，他见眠玥低头喝茶，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又换上求恳的语气：“好妹妹，这件事我只能找你商量啦！看在咱们兄妹一场，你可定要帮我这一回！”
不怪他只能相求于她。
实在是，除她以外，放眼整个洛都、殷府内外，都想象不出有谁能够在这个时刻支持他、帮助他。
就连他自己的亲生妹妹殷眠椿，也是每每讥刺兄长自甘下流，甚至于要躲着他行走。
“你那位‘侠客’朋友呢？你在他身上可是费了不少钱财，怎么不叫他去替代你一阵子？”在殷眠齐的热烈期盼下，眠玥终于慢吞吞地开口。
提起这个，殷眠齐有些难以启齿。
其实那人不过一江湖骗子，落魄时整日嚷嚷着要为朋友两肋插刀。一旦财物到手，便立刻消失得干净，现下又哪里去寻他的影子。
眠玥如何不知他为难的理由，当初，是她从洛都追到冀州，将这骗子诓走的财物悉数追回，更将他剥去外衣吊到当地城门前示众。
不过这些，她并没有告诉殷眠齐。
眼见这位堂哥讷讷地答不上话来，她又道：“你们打算去哪？可有想过，等手头这些银钱用完，将来又要何以为生？”
“这……”殷眠齐经她这么相问，倒有些愣住了，他确实没有去考虑那么远的事情。
他的人生哲学向来都是，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两个大活人，总能生活下去吧。”殷眠齐搔搔头，有点不愿去思考这个问题。“京娘有嫁到毫州的姐妹，我们暂且去投靠她。以后……以后再说吧。”
眠玥晓得他会如此说，她认为自己应该给这位堂哥泼些冷水，好叫他知道生活艰难。
可转眼又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且众生个性相异，情深情浅也大不相同。
自己一介外人，如此瞻前顾后地去为这对小情人计算前程，未免可笑。
况且，她的忠言劝诫，情到浓处的两人，不一定听得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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眠玥在白纱后面翻了个白眼，又听他继续道：
“不瞒你说，京娘有些积蓄，我也从家里偷了些值钱的东西。我都已经想好了，我是不能离开京娘的！既然爹爹和娘亲不同意，我俩就打算私奔，逃离洛都远走高飞！”
听完整桩事件，眠玥看他喜不自胜的样子，有些狐疑地道：“你来我这，不是想要同我‘商议’，而是有了决定，过来知会一声的吧？”
她怎么突然觉得后颈凉飕飕地，有种不祥的预感。
殷眠齐啧啧两声，用一种全新的眼光打量她：“不错嘛！这都猜得出来！是谁老说你笨，我觉得你挺聪明的！”
茶刚沏上，殷眠齐便迫不及待地拉着堂妹叨叨开来。
果然不出眠玥所料，这回不仅是桩喜事，还是桩跟美人有关的喜事。
原来齐少爷新近看中洛都有名的青楼——“天上香”里的一位小娘子。
可她毕竟心疼孩子，不舍得儿子离得太远，便选到城郊东右军“第3师”，使出无数银钱关系，给殷眠齐弄到这样一个特殊的军籍。
殷眠齐得知消息以后，第一时间就赶来碧落苑与眠玥商议此事。
她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殷家注重出身，二房想要出头，就万不能让儿子娶那青楼女子进门。
可任她如何反对，这向来优柔的儿子却是吃了秤砣铁了新，怎样都不肯离开京娘。
这小娘子名唤“京娘”，正是年方二八的好年华，生得一副柔弱无骨我见犹怜的好模样。
殷眠齐一见之下神魂颠倒，不仅重金购下京娘初夜，更与她日日痴缠，很快便达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这回见他，倒不似往常那副愁眉苦脸的模样，而是压抑着激动喜孜孜的神气。
这是捡着美人儿啦还是元宝啦？眠玥有些好笑地想。
可当他在爹娘面前提出要娶京娘为妻一事，却遭到断然拒绝。
向来对他百依百顺的娘亲于此事上态度坚决，莫说是娶为正妻，就是抬来做妾，那也是有伤门楣。
在二夫人看来，自己嫁入殷家，半辈子都被缭清郡主压得抬不起头，连生的儿子，比起长房的殷眠同，又何止云泥之别。
以殷眠齐的脑子，对过几日就能“雨过天晴”这种事，绝不会往深里想。
只天真地认为，堂妹这苑子是处福地，闯完祸过来投奔，保管无事。
这天夜里，眠玥刚刚将琴台移去廊桥上面的亭子里，就听下人通报说，齐少爷已经进了前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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