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心为上

可这些人刚刚失去家园，外强中干、前途未卜，虽说有朝廷一力安抚，但他们的害怕惊惶却无人得解。

她既没有兰泽那般回春之术，也不能像申连熠那样筑屋建房。

过来听一听灾民们的心声，让他们有个渠道可以发泄心里的不安。

与申连熠急得团团转不同，眠玥心下叫了声“糟糕”，当下将随身携带的香囊翻出。

拉了少年走到僻静处，她伸手招来几只素蝶，让蝶儿闻到香囊的气味，自己则跟着蝴蝶飞走的方向，一路寻去。

她见申连熠大惑不解的神情，遂解释道：“香囊里装的是铁剑花晒干的花蕊，这味道我们闻不到，却最是招惹蜂儿蝶儿，且一旦它们闻到，就会主动寻找方圆四十里之内铁剑花根茎的气味。兰泽身上的香囊里装的便是铁剑花的根茎，这是以防我们走散的法子。”

按照申连熠的说法，他与兰泽分别不过半个多时辰。若是人被掳走，应该还在方圆四十里的地方。

“就你俩古怪名堂多。”听他如是解说，申连熠不知怎的，突然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然而想归想，他依然脚步不停，紧紧地跟在眠玥身后。

很快便来到数日前光临过的山峰脚下。

这倒不难解释，方圆数十里内，只有此处可作藏人之地。

想到几日前发生在山上的事，眠玥脸上一红，状若无意地扫了眼身旁的少年，可他却不知在想什么，看着竟有些发愣。

他们虽各自都颇有些尴尬，却双双只顾着自己的心事，错过了发现对方的异常。

眼下寻找兰泽最为重要，眠玥将心思压下，专注地盯着前方素蝶。

“你会武功？”申连熠见他一路奔行，脚步轻快，登起山来更是如履平地，且气息半丝不乱，便有些诧异地问。

如此重大的信息，他居然不知道。

“嗯。”眠玥简短应道，不欲在这个问题上多作解释。

“你们两个，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申连熠扶额叹道。

他有种自己早已被人看个通透，却对身边之人懵然无知的感觉。

没想到，眠玥却静默半晌，尔后低声道：“……以后你总是会知道的。”

申连熠倒没多想，只认为她这话是让大家慢慢互相了解的意思，便稍稍释怀。

山峰不高，他二人身手敏捷，没多久就到达素蝶停歇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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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等他二人回到宿地，却不见兰泽踪影。两人又寻完一圈，还是无人。

倒是在往日休息的地盘上，看见他散落的随身物品。

悯弱怜孤这种事，他大概很难理解。

所以，她倒不欲多言，只面朝军营道：“怎地只有你来，兰泽呢？”

申连熠边走边随口答道：“他先回去休息了。”

老丁还在憧憬着自己将来的新房子会建成何等模样，申连熠挤到眠玥身旁，凑近一看：“不愧是握笔杆的人，字写得真漂亮！”

他的这两位新朋友，倒都不似看上去那么简单呢。

眠玥见他靠近，不着痕迹地往一旁挪了挪，却见他不死心地又缠上来，这回申连熠却是咬着耳朵道：“你还要听他们讲多久？”

如此，也是好的。

眠玥心中清楚，眼前的少年虽屡遭挫折，但他是天生的强者，性格中流动着百折不回的精神。

“亏得你有耐心！”走到远处，申连熠终于能够笑出声。

眠玥轻轻挣脱他的手腕，她知道，老百姓家这些鸡毛小皮的琐事，在贵族眼中，不过贻笑大方。

眠玥忍住不快，压低声音回了句：“不知道。”

“走不走？”申连熠问。

他讲了半天，眠玥写下“甚好，勿念！”四个大字，这一回，却没给信封上火漆，只是耐着性子等他讲完。

申连熠站在人群后头，听他们夹七缠八地说个没完，肚里笑得打跌，面上却要装作一副感同身受的愁苦模样。

“……等会吧。”眠玥抬头望天，今日时辰还早，他们谈兴正浓。

“对不住了各位乡亲，我这兄弟家中，刚寄了封十万火急的家信过来，需得他立马回去拆看。”听到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申连熠一把扯起眠玥，满脸笑容地道：“明天我们还来这里为大家写信，再见再见。”

说完，不顾众人呆愣的表情，拉起眠玥挤出人群，很快便扬长而去。

郭大淮家年过五十的老娘又接着道：“俺要写给俺小儿子，你就这么写。锄头啊！娘和你哥家里遭了水，咱们从黄河走到这个山谷，现在有的吃和住，很快就要回去啦！可家里什么都没有，你放心，娘说这个话，不是要到你家里白吃白住的意思。俺以前就说过，你一天不休掉你屋头那个恶婆娘，俺一天不会跨你家的门槛！娘就想着，你大侄子有志马上要考童生啦，可不能跟着咱们又是讨饭又是挨饿的。娘想让有志来你家里住上几天，等考试过了再回来。你看中不？还有哇，管好你家里的恶婆娘，可不能让她亏着俺的大孙子……”

老郭氏话匣子一开便没完没了，眠玥低头写下：“你娘让有志到你家寄住。”便托腮等她继续说完。

小半个时辰过去，终于换了四十来岁的老丁，他抓了抓头发道：“俺父母死得早，家中只有一个大姐。三十年前就随行脚商人嫁到别处，俺也不知道她家住哪里。不晓得这信能不能寄到她手上……你就写，自从姐姐嫁走后，兄弟这些年，忙的时候种庄稼，不忙的时候就四处帮人做工，熬到三十岁，终于娶了个死了男人的婆娘。可这贼婆娘嫌家里穷，发大水以前，就带上我们家最值钱的铁犁头，跟隔壁村的野男人逃啦！反正家里也没其他东西，遭不遭水，都一样！幸好兄弟这回机灵，跟人家跑了出来，那两间破屋子算个撒！只要俺还在，就算不得什么损失不损失的。俺这次走了很远很远的路，就想着，说不定，能遇着姐姐你……听他们说，过几天咱们就回去啦，俺要去瞅瞅，俺家的小破房还在不在，不在的话，听说有人会给俺建新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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