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心为上

“我们交往不深，我对你了解不多，可我知道，你的武功，你的琴技，你的字迹，甚至是你的气质，再怎么所遇非凡，这些都不是从天而降，必须是努力所得！殷眠齐虚度光阴不学无术，你们俩，不可同日而语。”

他这边振振有辞，眠玥听啊听的，反而转怒为安，露出饶有兴致的神色。

唔，不愧是文武全才，以前倒是小瞧了他。

同之前言之凿凿声色俱厉不同，他此时的话，轻得像夏末的晚风。

眼前的少年虽非殷眠齐，但他同兰泽之间，一定有着多年的深厚情谊。

兰泽看似嘻嘻哈哈不问世事，实则大智若愚深藏不露，他最好的朋友，自然也非等闲之辈。

在遇到他们之前，他一直很孤独。

他们是他，活到17岁以来，所能见过的最好的人。

申连熠就算想不明白，这样的两个人，当初为何要主动接近籍籍无名的自己。

可他再笨也看得出，他们待他，实是出自真心。

既然如此，他又为什么要纠结于别人说不出口的东西？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有，他的娘亲有，他的朋友们，也有。

只要真心相交，彼此欣赏，这些，又算得什么？

他适才激动之下，将一切都脱口而出。

现下里，却有些后悔了。

然而，后悔归后悔，他心中的想法，却绝对不会让眼前的人知道。

他虽不言，向来心思洞明的女孩，倒能从他突然转换的情绪和倔强的眼神中窥知一二。

眠玥上前两步，将委顿的少年搀扶起来，好声好气地道：“你猜得没错，我确非殷眠齐，我是受人所托，才到这里来假扮他一阵子。真正的殷眠齐，早就同人私奔，不在这洛都城中了。”

“从豫州回来以后，殷眠齐的身份怕是瞒不住了，我本打算今夜就离开军营。哪曾想，倒被你提前揭穿了。”眠玥有些无奈地叹声道。

“什么？你要走？！”申连熠被这话惊得差点跳起，转过身急切地握住眠玥双肩。

这副肩膀，倒似比看起来瘦弱很多。

忽略掉心中怪异的感觉，他着急地问：“你要去哪里？”

还有，你是谁？

要是换做以往，他多半会将头一昂，直接道：走罢！我申连熠虽微不足道，但绝不稀罕连真实身份都不愿告知的朋友！

但是这样的话涌到喉头，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向当前的少年吐露。

他想起，族中长老最爱说他桀骜难驯，可他在这假“殷眠齐”面前，又哪里有半分桀骜可言？

明明就柔顺得像只小白兔。

想到这个比喻，申连熠不由摇头苦笑起来。

眠玥倒不曾注意他的小心思，只状若无意地躲开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臂，耐心解释道：

“当然是回我的家。我家就住洛都城，我的名字……唤作竹陌。”她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太早将自己真名告知。

何况，比之“殷眠玥”，她更喜欢竹陌这个名字。

“竹陌……阿竹，你家住在哪里？”对方表明了身份，申连熠的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

“阿熠，我同你们不一样。”眠玥声音放缓，犹豫着道：“我自小生长在乡野之中，6岁那年，被养父母卖给人贩子，万幸的是，半道上被人所搭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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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会。”申连熠同她目光平视，眼神却变得复杂起来。

他看了许久，才将头别转过去：“因为，你是我的朋友，而你，也当我是朋友。”

此人大才，虽不知他为何避世，可殷家的后辈中，除去殷眠同，竟还有如此惊才绝艳的人物！

今后一旦相争，无论天下或者朝堂，都势必风云变色。

“你这么聪明，”眠玥终于矮身坐到与之相对的地面，露出认真的神采：“就不怕我将你一刀杀了？”

“你不是殷眠齐。”申连熠缓缓坐直身子，被踹倒的疼痛消去很多，气血却依然阻滞，怕是一时三刻都无法恢复。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跺回身边的少年，再次斩钉截铁地道：“你不是殷眠齐！”

“哦。”眠玥被他莫名其妙地挑战，又莫名其妙地指摘，不气反笑地道：“何以见得？”

申连熠却突地话锋一转：“不对，殷大人待你一片赤诚，绝非作伪。你就算是假装，也不能骗得他同郡主对你真心。你不是殷眠齐，但肯定是殷家的人，或者，同殷家关系匪浅的人。”

想到此处，申连熠竟暗自出了一身冷汗。

眠玥听他如是分析，心中也暗自佩服这人的通透敏锐，竟能将素未谋面的殷眠齐揣度个不离十。

“何况，一个人就算再有才华，不付出多于世人的努力，也是难有大成！”说到这里，他又默然地想，兰泽除外。

乱发遮挡的凤眼一瞬不瞬地紧盯着她：“我早就该看出来，你绝非殷眠齐！”

他喘口气，又继续道：“你武功远胜殷大人，那殷眠齐便是得你十分之一，殷氏二房便绝不至于被大房压得抬不起头来！”

自那以后，他也确实未逢敌手，对师父所说的话，则是深信不疑。

然而！今天他却败在这看似文弱的小子手里。这个人，于武道上籍籍无名不说，竟还是洛都城有名的浪荡公子！

“我为人低调，不好争抢这些虚名。”眠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神里渐渐有了几分冷意。

“哈哈哈……低调？理由呢？有实力有背景的人才敢谈低调，殷眠齐一个斗鸡走狗，声名狼藉的公子哥，在家受白眼，出门遭欺压，他能好好活到现在，最多只能算是心里存不住事的傻瓜，而绝非低调！”

同为洛都城里的世家子弟，并非人人都能成为兰泽那样的天之骄子。申连熠太了解这种不被重视的人想到出人头地的感觉。

这些年来，申连熠勤学苦练，未曾有过一日懈怠，连师父都说，他是少见的奇才，将来的修为定会不可限量。

半年前，最后那次同师父过招，斗到两百招以后，自己才落败。

师父临走前，对他大大夸赞了一番，更认为，以申连熠今日的实力，便是放眼整个武林，也是少有的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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