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心为上

如此一来，撞着兰泽的几率就很大了。

自从上次不欢而散，她已有半月不曾见过兰泽。想到这里，眠玥暗笑自己忸怩，她的立场，上回已然摆明得清楚，如何处置，是少年自己的事。

又怎能躲着一辈子不见了！

“凡事过犹不及，女子太过好看，往往会带来灾祸。”一直闭目养神的缭清郡主突然道：“低调些总是有好处的。”

一席话，说得祁杏池低下头去，良久，才喃喃道：“母亲教训的是，是媳妇短见了。”

眼见车厢里的气氛起了变化，眠玥忙打圆场道：“玥儿幼时遭劫，险些再也见不到娘亲，她这是一朝被蛇咬，恨不得将我藏在府中，永远不见外人的好。自古美人讲究的是德容兼备，玥儿是个不守规矩的性子，哪里及得上嫂嫂秀外慧中。”

女孩这番宽慰的话，说得很是诚心实意，祁杏池听在耳里，也颇有些动容。

她伸出纤纤细指去握眠玥笼在袖中的手，与这体贴的小姑相视一笑，自是释怀。

如此一来，眠玥那点睡意也被驱逐干净。马车疾驰了小半个时辰，这时候速度却缓了下来，周围人声渐繁，似是进入到闹市里头。

车厢里有些气闷，祁杏池掀起半角帘子，从眠玥的角度看过去，刚好瞧见木棉树下的申连熠。

女孩一愣，她好些时日没见着申连熠了，似这样突如其来的相遇，倒有些措手不及。

背倚着大树的少年身穿玄色武士常服，和以往见面不同的是，他将头发全部整整齐齐地拢于脑后。

那张神似当今天子，又更加英武的脸，惹得整条街上的姑娘小姐们频频张望，流连着不肯离去。

不仅如此，他高人一头的身形，即使身处喧闹的街市，也自有种卓尔不群的气质。

殷家马车招摇过市，申连熠当然看得到，可他一意候人，对那临时掀起的半角，却并未在意。

马车刚刚驶离视线，就见冷泉捧着桂香居的栗子糕匆匆跑来。

这小厮近来开朗许多，倒不似从前那般，动不动就来个水淹金山，见他家少爷身姿英伟，是整条大街目光的中心，还不忘打趣道：

“少爷长得俊，我要是女的，肯定死活都要嫁给你。”想了想，觉得这句话有些不妥，又补充道：“当小夫人也行！”

“你要嫁给我，那三小姐身边的纸鹃怎么办？”申连熠笑着将瘦弱的少年一把拎至跟前，作势要夺他包好的糕点：“你这样巴巴儿赶去买的栗子糕，不如就拿来孝敬少爷我，可好？”

“可不成！可不成！”冷泉着急地护着怀里的点心，却红着脸不好意思地道：“纸鹃姑娘最喜欢这里的栗子糕呢！偏偏他们桂香居只有上午才开市，去晚了就买不到啰。少年你又不喜欢吃甜食，就别欺负小的了。”

两人一路笑闹，尽拿栗子糕说事，谁也不曾看到，申连熠眼中浮出的淡淡惆怅。

在他的身边，曾经有个人，也是最爱栗子糕，只要看到这种小点心，简直能当饭吃。

“他”和他，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了，不知道，那个冷心绝情的人，是否同成天惦念着对方的自己一样，偶尔也会，想起他。

正漫无边际地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突听得冷泉在耳旁道：“咱们这是第一次参加宫里头的宴会，少爷你也不晓得穿精神点，我可听说，洛都城里的好些公子哥儿，抡起打扮来，那是丝毫不输闺中小姐的！”

申连熠侧头去看满脸委屈的小厮，好笑地道：“我就是这副样子，有什么好打扮的？”

“少爷！”冷泉露出不甘的神色：“在小的心中，无论你什么样子，都是胜过洛都城里所有公子少爷的！可是！可是……”

到后来，他声音转小，突然憋红了脸道：“有的人明明一无是处，却偏偏依仗着出身狗眼看人低！我是怕，他们看你穿得朴素，会看不起你……”

“你都说那些人一无是处了，还介意他们的眼光干嘛！旁人想说道什么就让他们说道去，我们过自己的，莫去理会别人。”申连熠不以为意地拍拍冷泉的肩膀，胸中却升起一股暖意。

只要他在乎的人喜欢就好，这种感觉虽然陌生，却感觉……不错。

“时辰不早了，赶紧走吧。”眼见日头上升，和煦的阳光铺洒下来，申连熠微眯着眼望了望皇宫的方向，随即，朝午门的方向拔步走去。

车轮粼粼，过街巷，进宫门，拐过第一道宫墙就是宣骐门。

按照规矩，所有入宫之人，都要在此下马，再步行入内。

大乘皇宫乃是三百年前，开国的圣祖皇帝所造，以其巍峨富丽见长，可惜的是，在前代的战火中多有损毁。

司南翊登基以后，只将有人住的宫室略作补缀，直到这些年国库丰盈，才着郎中令逐一修缮，尽力恢复旧貌。

不若世家大族喜爱的九曲十廊风格，大乘皇宫地势开阔，东南西北皆可连驷跑马。

前殿和后宫以蛛丝游廊隔开，两处风格也是截然不同。

进入宣骐门向左，再经过中犀门、泰和门，则是效仿北斗七星的布局而修建，将紫宸殿拱卫在中心的七座大殿。

这些殿宇采用坚固的花岗岩所建造，显得闳敞轩昂，气势恢宏。

从宣骐门的方向往右，则是后宫诸位娘娘居住的地方。

与前殿不同的是，这边的屋宇穷工极巧，所有行经的地面，皆以白玉铺就。

其凿地为莲、梁柱涂金、鎏金铜瓦的景致更是处处可见。

远望过去，掩映在琼花碧树间的宫阙飞檐斗拱，昂首向天，似一尊尊吞云吐雾的瑞兽。

眼前的景象尚且如此，全盛时的风光可见一斑。

眠玥紧随母亲，和殷家其他女眷一道，被引路的宫女带往后宫方向。

她将沿路的风景看在眼里，也将殷眠椿等人啧啧称赞的声音听在耳中。

对于眼前的贝阙珠宫，女孩颇有些不以为然。

她心中暗想，古人道“俭节则昌，淫佚则亡”，大乘前代的那些个皇帝，将居住的地方修建得这样华丽，无怪乎差点亡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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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行驶过半，殷眠同的新婚妻子祁池杏无不惋惜地道。

“嫂嫂穿朝服的样子也很好看。”眠玥很少坐马车，此刻正被摇晃得昏昏欲睡，闻言便随口回了一句。

眠玥与郡主娘亲和县主大嫂坐在一个车厢中，相对于她二人的盛装打扮，还是自己来得简单得多。

宽袍广袖兼以白纱覆面，只在头上别着一只素银的簪子，这身装束的好处是，她不必天不亮就起床梳洗妆扮，实在既方便又省事。

“玥儿这么好看，干嘛要带这劳什子的面纱！依我看，你就是不用妆点，顶着这张脸入宫面圣，也能把所有人惊着了。而且啊，肯定不比那司徒府的叶恒安差！”

如此盛大的“群芳宴”，倒是近些年头一遭，不知天家打的什么主意。

寿宴定于明日午时一刻，之所以帖子现在才送到眠玥手中，却是郡主觉得女儿不喜这种场合，则以偶染小疾为由，自作主张地将帖子压下。

直到今天，各院的夫人小姐都已做好准备，眠玥的父亲，大鸿胪殷洵殷大人，却不知怎地，突然想起这个被遗忘了的女儿，便嘱咐夫人定要将女儿带上。

打定主意以后，眠玥唤来绿芹，又取出白纱罩面，略作打点后，主仆二人登上本家派来的马车，慢慢悠悠朝殷府驶去。

翌日一早，殷府派出四辆马车，分别搭载着各房的夫人小姐，穿街过巷，直奔皇宫。

“也对，反正也没甚么坏处，就跟娘亲和大嫂进宫去瞧瞧吧。”听完魏嬷嬷转述的话，眠玥接过帖子，很快敲定下来。

只不过，听说明日的宫宴，虽以女眷为主，但有好些洛都城里的风流名士同各王府侯府未婚配的少年公子，也在延请的行列。

希望眠玥在寿宴上惊艳亮相，一雪前耻的想法恐怕没有。

让她去宫里见见世面，及笄以后，能说个像样点的婆家，不至于太丢殷氏的脸面，这个打算，应该多少有些。

如此一来，整个殷家，收到邀请的夫人小姐还真不少。就连当初被太后娘娘斥责过的“殷眠玥”也在列。

二房三房的嫡小姐们，也尽都收到帖子，即将进宫赴宴。

郡主不欲在这等小事上忤逆夫君，略微思忖后，就让贴身的魏嬷嬷将帖子送去碧落苑，顺便传达自己的想法。

在她看来，眠玥要实在不想去，便也不强求，重新寻个法子打发殷洵就是。

若是眼下没什么要紧事，倒可以随她进宫转转，反正也没甚么坏处。

这一日，眠玥伤好得七七八八，眼见窗外的春花娇艳，顾绛怜也着人到席凤楼留了口讯邀她到城外踏青。

正想借此机会出门透透气，却见娘亲身边的魏嬷嬷捧着帖子匆匆跨入院门。

说是太后今年过整寿，宫里降了旨，要六品以上的内外命妇；十四岁以上，世家大族未出嫁的小姐以及父兄官阶在正五品以上的官家小姐参加寿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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