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心为上

唯一遗憾的是，宫里的酒太过甜腻，少了些劲道。

正尝得不亦悦乎，身旁的绿芹却“啊”地一声低呼，眠玥后知后觉地抬起头，竟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这个偏僻的角落中来。

当然，万众瞩目的人并不是她，而是在她身侧，刚刚落座的俊美少年。

说罢，他站定身子，礼貌地朝眠玥作揖道：“在下申连熠，乃连珠街申府的人，今日得见芳邻，不胜荣幸！”

眠玥还未应答，就听得贴耳过来的绿芹那掩饰不住的兴奋声音：“小姐，这位公子生得好俊啊！”

哎，眠玥心中暗叹了口气，所谓人无完人，她这个丫鬟，什么都好，就是一见到俊男就有些把持不住。

这一点，着实令她有些尴尬。

这不，绿芹的话被对方悉数听在耳里，申连熠也就罢了，他身旁的小厮却是一脸嘚瑟，颇有些沾沾自喜的味道。

如此一来，眠玥倒不好起身见礼，而是淡淡颔首，嘴里“唔”了一声算作回应。

申连熠不意今天的邻座竟是殷家那位大小姐。这女子倒真如传说所言，看起来平平无奇，一张小脸叫面纱给遮得严严实实。

不知为何，看到这位大小姐，他会突然想起去年夏天，碧落苑里的那名少女。

申连熠摇摇头，笑自己魔怔，怎地见到“竹陌”会想起那人，见到这一无相同之处的大小姐，又会再度想起。

那一晚，人家显见得对他避之唯恐不及，他这样心心念念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未免可笑。

眼见午时将至，许多重要人物都纷纷登场。她二人落座的位置虽偏，却恰好背倚着朱窗，隔着一道纱帘，就能清楚地看到步入大殿的各色人物。

眠玥还未接上刚才的思绪，便听见细碎的脚步声响起，有人细声道：“郡主，刚刚在午门见到的公子，生得真是好看，却不知是哪家的人？”

隔着纱帘望去，这说话之人，应该是个绿衫子的丫鬟。

“好看是好看，只可惜……”接着，又响起一个娇柔婉转如出谷黄莺的声音。

话到嘴边却又咽下，显见的，这说话的女子，尚有顾虑。

这时候，另一道直爽的声音接过话茬：“只可惜那人必是名位不显，才看着面生。这洛都城里身份贵重的公子爷，有哪家是咱们没见过的？这个不知打哪冒出来的人，就算长得再好看，没有显耀的家世，又怎能配得起姐姐家的司徒府？”

话中既有“司徒府”、“郡主”这些字眼，便不难猜测来人正是当年艳压众芳、上午又被祁杏池提及过的恒安小郡主——叶恒安。

听这最后说话之人的口气，却是某位同叶恒安交好的某位小姐。

她们几人越说越不堪，虽然压着声音，但以眠玥和申连熠的耳目，却是不难听清。

戴着面纱的好处是，可以无所顾忌地打量别人，眠玥拿眼去瞧身旁那疑似话题主角的少年，只见他正襟危坐，神情十分泰然。

对于窗外的闲言碎言，却像是恍若未闻。

声音由远及近，叶恒安身旁那些个爱评头论足的小姐丫鬟，又将矛头对准殃及鱼池的眠玥。

“叶姐姐，小钰听说，殷家那个鼎鼎有名的丑丫头，也在今天的邀请之列呢。那丑丫头至今还戴着面纱，却不知哪里来的胆子，敢到叶姐姐跟前丢人现眼！”自称小钰的少女，提到眠玥的名头，突然幸灾乐祸地道。

“是啊，奴婢要是她，可不敢出门。”这回接话的，却是先前那绿衫子的丫鬟。

这二人正自你来我往中，叶恒安的声音才又慢慢响起：“小钰，你可打住吧。咱们同殷家那位小姐不熟，不可以貌取人。”

叶恒安声音不大，却成功使得她们闭上嘴。很快，少女们不再言语，就连轻盈的脚步声也渐渐远去。

眠玥受此无须之祸，实在有些哭笑不得。而端坐一旁的申连熠，听到后来，也是眼含慰抚，有意无意地望向她这边。

而无话可说的女孩，便只有继续埋头消灭剩下的点心，将为何申连熠会出现在此处的那点疑虑，很爽快地抛去了九霄云外。

眼看她一阵风卷残云，冷泉悄悄地俯下身，冲他家少爷道：“是不是女孩子都特别喜欢吃甜食？”

听到这话，申连熠脑子里浮出阿竹大啖栗子糕的模样，也小声道：“男孩子，也有喜欢吃这些的。”

“可我就不喜欢。”冷泉苦着脸，想象那种甜掉牙的场景。

“我也不太喜欢。”申连熠老实回答。

正闲话间，正殿那边高声唱喏，却是午时已到，熹皇和太后已双双驾临梓萁宫。

只听前方传来“吾皇万岁万万岁”和“太后娘娘千岁千千岁”的呼喊，声音回荡在敞阔的殿堂中，显得气势恢宏。

虽然难以得见圣颜，偏殿中的众人也尽都跪伏在地，随那声音一齐磕头叩拜。

眠玥挪了挪腿，仗着衣摆宽大，并不下跪，而是以盘坐的姿势弯身下拜。即使在磕头时，她的额头也远未触地。

这样细小的把戏，当然难逃申连熠的眼睛。

虽然看不到女孩的神情，但申连熠想，那双藏在面纱后的眸子，必然调皮地打着转。

他忍不住露出笑意，真是个有趣的小姑娘！

待司礼的官员念诵完大篇大论的祝寿词，宴会正式开场。正眠玥吃饱了点心，对接下来的热食兴趣缺缺。

主殿那边，自是丝竹歌舞声不绝，夹杂其间的，还有无数恭声贺语，阿谀逢迎。

正在眠玥思忖着寻个什么样的借口偷偷溜去御花园逛逛时，前方响起一阵喧哗，大半个偏殿中人都纷纷涌向相连的门廊处。

据申连熠带来的小厮得报，却是叶恒安将要献舞贺寿。

眼见冷泉满脸兴奋地催请申连熠前去相看，后者却慢条斯理地嚼着嘴中的食物，一副岿然不动的模样。

眠玥心里暗笑道，若是知道刚刚叶恒安身边的人如何编排你家少爷，你恐怕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

然而，顶着才色双绝的名头，叶恒安的舞蹈，足以令绝大数人趋之若鹜。

乐声响起之时，叶恒安站在高高的台子上，即使从眠玥所处的位置看过去，也能偶尔看到她急转舞动，满场翩飞的身形。

时而如游龙入海，时而如惊鸿照影，时而如乱雪萦风，时而如清风过林——女子踏歌而舞的时候，仿佛大半个殿堂，都是她的天地。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自沉思间，就听跟在申连熠后头的小厮咬着耳朵小声道：“少爷，这是殷家的那位丑姑娘，没想到，她家住我们隔壁，坐的位置，也是紧靠着咱们，可真是有缘！”

未几，又听申连熠低声喝斥道：“怎地这样口无遮拦，什么‘丑’不‘丑’的，叫人听见，赏你几个大嘴巴！”

不对！惊吓过后，眠玥的大脑开始快速运转起来。

太后寿宴，内廷府的人可不会专程给他发帖子！就算真的有，也会被申芷香想尽办法拦阻下来，绝不至于就这么放他进宫来见司南翊！

想要越过申家的人去给他送帖子，还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是谁？兰泽？还是有其他人？

站在前排的缭清郡主，则是愠怒到极点。

正在气氛尴尬之际，眠玥却拉着母亲的手，心平气和地道：“娘亲务恼，玥儿不喜热闹，偏殿那边清静，我觉着就很好。如此，烦请姐姐带路了。”

说完，轻捏一下母亲的掌心，这是她娘俩的小暗号，意即刚刚的话，是她内心真实的想法。

转头望去，饶是眠玥向来镇定，她面纱后的眼睛也瞪得圆了——这人竟是她在马车中惊鸿一瞥的申连熠！

没想到，再次相遇居然来得这样快，还是在如此情形下！

女孩不以为意，开始自在地享用起桌案上的点心酒水。

唔，芙蓉糕不错，桂花酥也不错，跟她上次去上林苑尝到的味道相同。

她来参加太后寿宴，本就是一时兴起，眼下该看的也看到了，至于大伙翘首以盼的皇帝和太后，她可没兴趣。

说实话，眠玥顶烦这些三跪九拜的礼仪，在上林苑那是不得已，现在的话，还是能避则避吧。

而引座的宫女更为难地表示，眠玥的桌案不在这主殿之中，而是偏殿的末席位置。

此言一出，其他房的女眷们面色都有些古怪，祁杏池张口欲言，却被陪嫁的嬷嬷扯了扯后襟止住。

所以被安排去偏殿，她可是求之不得。

宫女口中的末座，还真在顶顶偏僻的角落里，因着眠玥身份特殊的缘故，刚一落座，就有窸窸窣窣的声音，自四周响起。

眠玥不听也知道，这是在议论她身为殷家长房嫡女，却当众被撵到这个偏远的位置上。

又走了小半个时辰，才终于到达举办寿宴的梓萁宫。此刻距午时已然不远，许多王子王妃，诰命小姐均已落座。

难得齐聚一堂，在太后凤驾抵达之前，大家尽都忙着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只偶尔有品佚高的夫人来到时，才会出现暂时的热闹场面。

殷家的位次排在四大家族之末，这已经让众人的脸色有些难看。

阅读谋心为上最新章节 请关注凡人小说网(www.washu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