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心为上

如此大言不惭，整座宫殿突然安静得落针可闻。

虽然战争已经过去数年，但大乘铁骑纵贯南北，征战天下的时候，是何其地威名赫赫，闻者丧胆！

这术刺小小年纪，就敢当着司南翊的面嘲笑他们武风不振，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

眼见大家竖起耳朵，术刺哈哈一笑，扳着指头道：“第一位么，就是你们洛都城里当红的花魁，顾绛怜姑娘；这第二位，则是刚刚那位舞跳得最好的郡主，我打听了，叫做叶恒安；至于第三位，我跟她只有一面之缘，连名字都不晓得，只知道是靖远侯小世子的婢女——当然，并非你们现在看到的这位。”

其实，术刺还觉得，若要论起真正的美人，在这大殿之中，则还有两位，即昭靖阳长公主与贺贵妃。

她二人年纪虽长，却风韵更甚，丝毫也不逊色于在座的一众妙龄少女。

只不过，她们俩一位是皇帝的妹妹，一位是宠妃。饶是术刺胆子再大，也不敢开口打这两人的主意。

他这边厢如数家珍，另一侧，叶恒安坐在司徒府的家眷中，听到那异族蛮子将自己同青楼女子和婢女比作一处，直气得身子颤抖，脸色发黑。

正要怒斥出声，一双绵软的手掌伸来将她及时按住。

却是叶恒安之母——司徒府的二品诰命夫人叶申氏，在面不改色地听完这段话后，微微欠身行礼道：“小女恒安正在孝期中，此时不宜议亲，世子厚爱，老身在这里谢过了。”

轻轻巧巧地一句，就将术刺的无理要求回绝。既显得礼数周全，也不给别人反驳的机会。

叶恒安闻言，羞愧地抬起头望着母亲，心中暗悔自己差点因急而失了方寸。

这边话音刚落，紧接着，兰泽的声音冷冷地响起：“你所说的人，不是本世子身边的婢女，而是本世子私定了终生的姑娘，你要求她，不如将本世子这条命，连着咱们靖远侯府一道求去！”

兰泽仗着皇帝舅舅的宠爱，一贯不是个喜爱转弯抹角的人。

这样不客气至极的话，自然使得术刺当场变了脸色。

“久闻靖远侯世子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这异族人大怒之下，竟然还能压着火气，“来来来，口说无凭，不如你下场来，咱们切磋几招，如何？”

兰泽自鼻腔里哼出一声，尚未开口，冷眼上观的熹皇突然道：“泽儿在朕身边长大，他性子是直率了些。世子想要求娶大乘的女子，这个不难，只是咱们还需从长计议。”

难得惜字如金的熹皇肯开口说出这一大段话来，虽然明摆着护短，却无人敢出言反对。

这时候，在座的人都纷纷暗自道：久闻这端木小世子是个得宠的，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司南翊话音刚落，一旁的贺小婉察言观色，也立即道：“世子是个爽快人，殊不知大乘有大乘的规矩。刚刚提到的3位女子，依本宫看，都不太适合。你来洛都的时日不长，不如就在驿宫里头住下，再慢慢挑选合适的对象？”

这一番软硬兼施，倒哄得术刺垂下头去。

眼见场上的情势还有些尴尬，贺小婉娘家的兄弟，现任着御林军副统领的贺东川大笑一声道：

“末将倒是新得了张北夷贡来的‘落日弓’，听说世子弓术精强，末将斗胆，便以这把玄铁打造的宝弓做彩头，咱们这就出去比一比，如何？”

听那贺东川提起那把稀世名弓，术刺的双眼终于重燃光彩，登时吆喝着要到殿外比试弓术。

待这场短小的风波消弭以后，兰泽的母亲，昭靖阳长公主才嗔怪地看了儿子一眼。

兰泽却趁机给水笙打个眼色，要她去查探申连熠是否离开。

直到后者打出远去的手势，他才安下心来。

事实上，眠玥早在绿芹捧来白扇的时候，就发现夹杂在吊穗里的字条。

她不动声色地展开一看，上面写着一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走”。

这么说，让申连熠进宫，却不是兰泽的主意。

那么，是他们不小心暴露了？如何暴露的，这又是一介未知数。

只是如此一来，现下的情况，就有些危险了。

皇宫非她所熟悉的地方，待久了夜长梦多，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吧。

尽管下了决定，她还是不紧不慢地将扇面上牡丹仔细描绘完，才在趁人不备的时候，将字条弹入申连熠的手心。

偏殿中的人，大部分已完成手头的作品，正自交头接耳地相互恭维和议论着，加上眠玥手法巧妙，一时之间，申连熠竟是难以探知这小小的纸团从何而来。

然而，兰泽的字迹，在这半年多以来，他却见得甚是熟悉。

纸条言简意赅，只有一个“走”字。

申连熠心知，兰泽虽然贪玩爱闹，于大节上却从不含混。必是发生了某个紧要的事情，才派人示警。

收到纸条以后，申连熠不疑有他，当机立断地收拾起身，趁着众人评点书画之际，带着冷泉悄悄跨出偏殿侧门。

他前脚一走，眠玥立即在绿芹耳边嘱咐几句，后脚则跟了上去。

那幕后之人，如此费尽心思地将人引来寿宴，想来不会放他就这么轻易离去。

她怕那些人留有暗手，而申连熠在明，于此人生地不熟的皇宫之中，很容易着了人的道。

还是亲眼看着他出午门，才能够放心。

午时已过，梓萁宫还是一派笙歌热闹的景象，大部分宫人都到寿宴附近伺候去了。眠玥一路潜行，除去巡逻的士兵，倒没碰着几个多余的人。

直到快要过宣骐门，她才发现，有队身着御林军制服的卫兵，并不按照往常的时辰和路线行走，反而像是尾随在申连熠身后。

更反常的是，这些人不像先前那些，手持着御制的大刀和弓箭，反而在轻铠里头，藏着小型连弩和与之相配的利箭。

过了宣骐门，就是各府各院等候主子的家丁，那里人多眼杂，眠玥猜想，若想要申连熠命的人是自己，便必定不会选择在宣骐门外的地方动手。

还有半柱香，申连熠主仆二人就能通过那道宫门。得想个法子，把这支卫兵引开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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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不待上头允诺，他又补充道：“实在不行，就是赐给我其中一个，小王也算心满意足。”

话虽放肆，却是十足吊人胃口，今日的主角，寿星邹太后便忍不住率先问：“你且说说，是哪三位女子？”

这话题，竟是转换得让人措手不及。

“小王一直有个夙愿，想同天底下最漂亮的女人成亲！”他不顾四处响起的窃笑声，郑重其事地道：

“小王自塞外而来，真正漂亮的女人么，倒是见过三个。若是小王侥幸在比试中胜出，还请陛下将她们赐给我！咱们草原上的人，不讲究父母媒妁那些多余的礼节。只要陛下同意，哈哈，我即刻将她们带回草原，不论大小，统统立做王妃！”

当时的兰泽还十分苦恼：“那我不是随时都得带着把女子用的扇子？”女孩则笑道：“那就莫惹恼了我。”

希望阿竹不会忘记曾经的约定。

做完这些，兰泽要来笔墨黄宣，专心致志画他的“松鹤延年”图。

眼见龙椅上那位脸色变得越来越沉，那术刺却突地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小王说话向来不经大脑，得罪了各位，莫怪莫怪！”

他挠了挠头，原本的精悍之色一扫而光，只挂了抹憨笑在脸上：“小王不是方才听诸位大人说，要为比试胜出的人择一门好亲事嘛！我就想啊，既然楚方那个傻瓜都有机会，小王好歹算得上堂堂的男子汉大丈夫，也该向太后和陛下求娶才是。”

“咱们草原上的人，自小在马背上长大，这舞文弄墨嘛，我们甘拜下风。要论起摔跤骑射，嘿嘿，嘿嘿。”

他笑而不言，却满眼都是胜利者的得意姿态，言下之意，更讥讽大乘的男儿风流文弱，不堪一击。

他父亲端木放渊生平爱好除却买卖商贾，便是水墨山水和仕女图了。坊间传闻，靖远侯一副画作千金难求，足见其名头响亮。

兰泽幼承家学，于绘画一道颇下功夫，因此，他的画作也都自非凡品。

兰泽略为思忖后，挥手写下一个小条，让水笙交给派发白色扇面的内务府唐姓官员手中，再由这人悄悄递与绿芹。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俩以前在一处笑闹时，曾半真半假地约定过，一旦遇到不明对方心思的时候，便以团扇通信。

半个时辰后，内务府将众人完成的作品捧到太后与诸妃面前品评。

经裁定，女子中当属有流风回雪之姿的叶恒安最佳，男子中，则是兰泽的“松鹤图”胜出。

这样的结果，坐在殿中的术刺却立刻跳出来表示不服。只见他大声嚷嚷着道：

越想越不对劲，他偷眼去瞧那尊贵淡漠的男子，看上去，似乎并无异状。

猝不及防之下，这件事是凶是吉，暂且难以断定。

得趁舅舅还没发觉之前，想个法子通知阿竹，让他们尽量躲避一下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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