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猜心
乍闻此言,贺小婉努力着脑子里某个戴着面纱的身影,勿怪她记性不佳,实在是这些年来,女孩已逐渐淡出贵人们的视线。
“这是她上回画的扇面。”邹太后突然拾起搁在案上的一把绸扇,捏住扇柄,轻轻转动起来。
从贺小婉的角度看过去,那花开富贵的图案,虽然称不上栩栩如生,却也鲜活灵现。
眼见贺小婉只是端坐抿茶,于此事却并不搭腔,邹太后转眸一笑,将眉间冷意掩下,耐着性子问:“贵妃以为如何?”
听到上面的问询,贺小婉这才恭恭敬敬地道:“母后做主便好,待午间呈报给陛下,要是没有异议,明日就能降旨。”说罢,直起身子,就要行告退之礼。
言下之意,就是附和了。
邹太后满意地点点头,正要起身相送。却听那婉转的声音又道:“春日风静,臣妾宫中,正缺一把趁手的团扇,不知母后——可否将此物赐予?”
她指的,则正是殷眠玥画有牡丹图的稠扇。
邹太后一愣,倒是没想到她会开口讨要这不起眼的玩意儿,当下也不拒绝,随手递与了候立在侧的宝镜。
回到寝宫,贺小婉拿出刚刚讨来的团扇,这一仔细端详,便过去了半个时辰。
宝镜不解,终是忍不住问道:“这不过是把寻常扇子,娘娘何以如此看重?”
贺小婉微微一笑,道:“你看这扇面的画工如何?”
宝镜仔细瞅了瞅,道:“线条流畅,上色自然,还行吧,说不上顶好。”
“确实,这幅画中规中矩,没什么出彩的地方,却也挑不出大的毛病。”贺小婉点点头,赞同宝镜的说法。
“可是,从勾勒的痕迹看来,这作画之人,显见的有些用力过猛了。”贺小婉眼眸流转,十分笃定地道。
琴棋书画方面,她幼承名家,于这皇宫大内之中,更是广闻博见,虽然自己造诣不深,一双眼睛却练得极为精明,孰优孰劣,一看即知。
“而且,从笔法上看,这个人,应该很少作画,甚至不会作画。”贺小婉轻声道。
“可是,这牡丹图,看起来可不像是完全不会作画的人完成的呀?”宝镜惊异道。
贵妃娘娘的鉴定,宝镜自是不疑有他。
只是,像她这种于绘画上没有天分的人,就是学习个一年半载,莫说让她在扇子上画牡丹,就是在空宣上画树叶,那也是狗画桃胡,不伦不类。
若是有人第一次作画就有如此水准,那还真是,愧杀她们这些资质平凡的人了。
“这世上,有一种天资颖绝之人,就算是做着自己并不擅长的事,也能唬倒不少外行。”这样的人,她就曾遇到过。
贺小婉若有所思地道:“宝镜,你说,什么样的人,会在太后的寿宴上,献来这样一幅晦迹韬光的画作呢?”
“这人,恐怕是不想别人发现自己吧。”宝镜恍然大悟,随口接道。
“能做到不好不坏,毫不起眼,这可是大学问呵!”贺小婉轻叹一声,放下团扇。
“任她再如何聪明,也逃不过娘娘的火眼金睛。”宝镜钦佩地望着贺小婉:“可是,这殷眠玥为什么要做到如此呢?”
听娘娘的语气,殷家那才貌不显的丫头似乎是位高人。
可是,宝镜想不明白,当年的御前失仪是怎么一回事,如今,她为何又要选择隐匿自己呢?
“本宫听说,缭清郡主有意同靖远侯府议亲。”对于宝镜的疑问,贺小婉并未作答,反而冒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是有这么回事,这缭清郡主,大约是失心疯呢,端木小世子何等人物,也是那丑丫头敢攀附的?”提到这个,宝镜也同很多人一样,将其视作笑话。
“可是,有人看见过,殷眠玥长兄大婚之时,端木兰泽去了殷府,和那丫头一道出现呢。”贺小婉扬起鲜红蔻丹,轻抚着下颌。
“这个奴婢倒未听说,不过端木世子有那等家世,又生得那等模样,有些风流气性,倒也不足为奇。”宝镜理所当然地道。只觉他二人在一起的画面,自己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
女官犹记得上林苑中见到的美貌少女,还有前几日,世子当着所有人的面,信誓旦旦地说已有互定终生之人。
他便与殷家丫头同时现身又如何?人不风流枉少年,更何况是宫里宫外都最受欢迎的小世子?
“是么?在本宫看来,他们家的人,可尽皆是些认死理的,一旦爱上某人,这辈子,眼里都没有其他人存在。”贺小婉嗤笑出声,眼眸里浮起重重雾霾。
“他们家的人”所指是谁,宝镜在这深宫多年,如何不是心中雪亮。
只是这话说得……实在僭越,她飞快地查看完四下,确定周遭无人,才叹息一声,垂下头去。
默默不语了一阵,贺小婉又道:“那殷眠玥是从什么时候戴上面纱的?”
“大约,有将近四年了吧?”宝镜恭然答道。
“四年啊,这么久的时间,人会变,事情更会变。”贺小婉轻叹道。
紧接着,她话锋一转,下出定论:“今日的殷眠玥,绝对不是以前那丑丫头!端木兰泽不是朝三暮四之辈,他身边的人,至始至终,便只有一个!”
听闻此言,宝镜大为吃惊:“娘娘是以为,殷家丫头,与奴婢在上林苑见到的姑娘,是同一人?”
倘真如此,那事实也太过骇人!
圣上失踪那晚,宝镜曾跟在贺小婉身边,亲眼见识到那姑娘大显神通。
当时还想,这莫不是大乘国祚昌隆,上天才在危难之际,派出这样奇异的女子来解救圣上?
如果说,那晚的少女即是殷家丫头,宝镜想象不出,什么样的大家闺秀,会有她那份见识和能耐?
“可是,”听到娘娘的决断以后,宝镜又有新的疑惑:“若她们真是同一人,太后娘娘要将殷家丫头嫁去楚方,娘娘为何不反对?这要是让小世子知道,肯定得大闹一场啊!”
“本宫这不是怀疑么?”贺小婉睇了她一眼:“又没有真凭实据的。难道真召她进宫,让人把面纱掀起来瞧瞧啊?恐怕便真如此,人家也有法子不让咱们见到本来面目!”
“是以”,她露出狡黠的笑容:“就依着太后的法子,去试她一试。若本宫的猜想是真,她既然神通广大,自然有办法不嫁去楚方。若不是,这是太后的主意,陛下的命令,与本宫可没什么干系。”
宝镜点点头,心服口服地道:“娘娘英明!”
至此,宫里宫外皆是风平浪静。又过得五日,慈清宫的懿旨和紫宸殿的圣旨同时降到殷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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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惜,在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她依然是个随时可被弃用的棋子。
莫怨她心狠,怪只怪,在你殷氏昌盛之时,你的姑姑和姑奶奶们,太过于得势不饶人!
可若是这幅画出自于草包小姐殷眠玥之手,被太后特特拿出来提及,便不足为奇了。
贺小婉“唔”了一声,静静等待着太后接下来的解释。
“这丫头家世尚可,听说马上就要及笄了,将她选配给楚方的王爷,倒也说得过去。”邹太后凝视着手里的绸扇道:“这几年,她应该大有改观吧,只可惜……”
赞同的,就道一声“母后英明”,遇到意见相左的地方,轻咳一声,对方也能心领神会。
当然,不是所有参加寿宴的人都能有此殊荣,似申连熠殷眠椿这些名字听着陌生的,就不在太后考虑的范畴了。
适龄的公子小姐里头,叶恒安的祖父叶国公去年薨逝,因着要替老人守孝,是以暂不婚配。
“如此看来,这些年殷家丫头在家闭门静思,倒是有所进步。她弹琵琶虽然不行,画的扇面,也还能看。”邹太后笑得颇为“慈祥”。
实际上,这牡丹扇面,混在众人的作品里,也只能得个中评。
“哀家有意将殷家那个丫头嫁去楚方,贵妃意下如何?”
这“殷家丫头”,说的便是殷眠玥了。
而靖远侯府的小世子端木兰泽,此人身份特殊,性格狷狂,前些天还放出话来,说是有私定终生的姑娘。
估计仗着圣上撑腰,是个不服管束的主。
邹太后名为“共商”,实则是借由她的态度,一探紫宸殿口风。
太后的心思,贺小婉如何不知,当即陪坐下首,听紫嬷嬷将写在娟书上的名字一一念出。
邹太后倒也聪明地跳过不提。
念到最后,便只剩下楚方那位七皇叔。
紫嬷嬷读完娟书上的内容,也只字未提楚方的那个烫手山芋。倒是邹太后在她躬身告退以后,才沉吟着道:
寿宴当日,表面是请太后做媒,实际上,真正有权力定夺的人,还是紫宸殿那位。
邹太后并非皇帝生母,她娘家只是禹州的地方官,早在前代战乱之时,就举族尽灭,可以说是个没什么势力的后宫妇人。
倒是贺小婉,不仅出身显赫盛宠数年,如今更是手中牢牢掌握着后宫实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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