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心为上

只见少女身子微动，却是越过众人头顶，鬼魅般窜向贺东来。

也不知她手里何时出现一柄墨色的薄剑，瞬息之间，绯红官服的男人已被千朵剑花罩顶！

贺东来大骇之下，匆匆出掌相迎，总算他反应敏捷，知道不能用肉掌去对别人手中的利剑。

正在此时，殷府长辈同各房各院的人已经匆匆赶至，眼见这地方容纳不下更多的人，眠玥提着男子的衣领，振身跃出佛堂。

而外面也果如贺东来所说，围着更多全副武装的将士。

堂堂大理寺少卿被人制住，内外出现一阵骚乱，倒将捉拿要犯的事抛诸脑后。

很快，场面变作两个阵营。殷家和大理寺的人各据一方，中间隔着眠玥和动弹不得的贺东来。

殷洵今日可谓惊吓连连，先是女儿的笄礼被人打断，接着方诸城事变，大理寺的人闯入府中意欲锁走妻儿。

可这一切都比不上他那个有名的“草包”女儿，居然变成花容月貌、武功高强的少女来的离奇。

而这个陌生的“眠玥”，不仅声称自己有蟠龙玉坠，更是甫一出手，就将嚣张的贺家小子给制住。

此刻，他同殷家的人站作一处，几度张口欲言，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最后，还是现今的当家主事——九爷殷嗣晚递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色，这才稳住心神，决定静观其变。

眠玥那方，尽管越来越多的人涌至近前，女子持剑的手，却依然一动未动，颇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气势。

贺东来受她钳制，一张脸憋得面皮紫涨，目眦尽裂地朝手持刀剑的士兵吼：“愣着干嘛！还不擒下这反贼！”

大理寺的人投鼠忌器，本是不敢轻举妄动，此时听他口气，竟大有鱼死网破之心。

当下，最前方的十来名士兵或手持长矛、或挥舞刀剑，像是不顾贺东来安危，直朝眠玥招呼而去。

场面突起异动，女子却丝毫未现惊色。

她立在原地，半边身子不动，直待众人扑到近前，原本垂下的左手才迅速翻出。

带着九层“逆川”内劲的纤纤细手，却是掌出如惊雷，瞬间将递到身前的一应剑尖矛头折断。

抢在最前的几名士兵更是口鼻喷血，整个身子倒飞出去。

如此骇人的掌势，立时便阻住了后来者的脚步。连她身旁的贺东来，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眼下，不止大理寺的人，连殷家上下，也尽都惊疑不定地眼望着所向睥睨的少女，甚至于大气都不敢出。

“贺大人，你是现在同我‘走’去紫宸殿，还是断手断脚地被丢过去？现如今，可考虑清楚了？”眠玥一字一句，冷声复先前的问题。

同样的话，从挟持着一位武将，还能单掌击退数名围攻士兵的少女道来，已变得力若千钧。

饶是贺东来再如何武勇，也到底不能搭上自己的性命与贺家的荣誉。

大理寺少卿，兵部尚书贺行骞最宠爱的小儿子，若是被人折断手脚置于天子脚下，权贵面前，对父亲，对贺家，该是怎样的奇耻大辱！

眼下形势已然全部落入对方手中，贺东来闭紧双目，再度睁开时，眼中只剩颓然的神色。

在眠玥的逼视下，男子勉强抬起无力的左臂，朝带来的人挥手道：“所有人，立刻退到殷府以外。待本官进宫面圣以后，再做决定！”

说完，他又现出狠厉之色：“守紧殷府的进出通道，决不能让杜泯然母子逃脱！”

终于迫得男子屈服，眠玥后退一步，却是用所有人都听得到的声音傲然道：

“陶国夫人薨逝，殷眠玥要替外祖母守孝三年，期间不食荤腥、不谈婚嫁。我外祖父杜向槐忠君爱民，如今受奸人所害，暂且下落不明。待我进宫呈明实情，便会立即赶往方诸，探明真相！”

“在我回来之前，”她将殷眠椿母女又是惊吓又是窃喜的神情，以及大房如夫人们暗藏阴毒的目光收入眼中，声音冷如冰淬：“我娘亲、大哥、大嫂若是少了一根头发，就休怪本小姐毒辣无情！”

在她凌厉的气势下，在场之人，竟无人敢言。眠玥扫视一周，振声道：“紫珠！”

清脆的声音高声应道：“奴婢在！”

“本小姐离开之时，你须同我师父守紧清风苑，不得让任何一人闯入其间，对我娘亲和兄嫂不敬！这府中若是有人胆敢暗害他们，直接当做刁奴，棒杀了了事！”

紫衣的少女肃声道：“奴婢领命！”

说完，也不管殷氏诸人那异彩纷呈的脸色，眠玥提着贺东来后颈，就此翻出院墙，跨马而去。

此时的御书房中，司南翊正埋头批阅着奏折，一张脸在龙涎香的雾气中若隐若现。

听内侍通报说大理寺少卿去而复返，一同求见的，还有大鸿胪殷洵之女殷眠玥，他似乎并不如何意外。

内侍唱宣后，两人进殿，跪下叩首。

司南翊慢慢抬头，映入眼帘的，是贺东来那掩饰不住的狼狈模样。

而他身边的少女则神采照人，艳若桃李的小脸与晶莹名贵的发簪相映成辉。

她换了一身装束，不说话的时候，看着像是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

然而，司南翊却是比谁都清楚，眼前这少女绝对不容小觑！

“竹陌？”威严的帝王缓缓开口。

听见上面唤出自己的旧名，眠玥福身道：“正是小女，我的真名叫做殷眠玥，竹陌乃是朋友之间的旧称。”

反正当时回答这个名字的人是兰泽不是她，就算要追究她的欺君之罪，也有推托之词。

好在司南翊并不打算追究她隐瞒身份之事，只淡淡道了句：“看来，殷家也将你藏得很好。”

站在近旁的贺东来，眼见他二人一来一往地问答，自己好似被人遗忘地站在一旁，情急之下，“扑通”跪倒在地。

“陛下，东来奉命到殷府请郡主母子前去大理寺谈话，却遭到……遭到这女子的断然拒绝！”贺东来再度叩首，他不愿描述自己如何受眠玥折辱，便只能强捺着怒火道。

司南翊点点头，不欲继续这个话题。

他再度端详起大红襦裙、镇定自若的少女：“你是为杜向槐和杜泯然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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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大人，”眠玥将微乱的发丝抿去耳后，声音平静得似没有同人动过手：“你是现在同我进紫宸殿面圣，还是我将你手脚打折，再亲自丢去紫宸殿大门，好叫诸位瞧一瞧你这‘得力’的大理寺少卿？”

贺东来向来自负，此时却于众目睽睽之下失手被擒，可他毕竟硬气，当下大怒道：“殷府外头还有一千营兵，你要造反，先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闯出去！”

在场之人，只看到身影同剑影纷飞，一口气还未落下，那边厢便已形势逆转。

贺东来脱剑之时，眠玥以小擒拿连点他腰部以上大穴，更顺手卸掉对方一双手臂，将墨剑锋锐的刃口对准男人的脖颈。

局势突变，已将缭清郡主等人团团围住的士兵再次停下动作，纷纷调转回头，紧张地望着两道红色的身影。

可是，贵妃娘娘伴驾多年，也未诞下一儿半女。这样的状况，如同悬在贺家头顶的一把刀，时时警省着每个人。

他今日的行状，已将殷家的人得罪了个透，却没想他们还有咸鱼翻身的能力。

眼前的女子，就算没有蟠龙玉坠，她到御前梨花带雨地一哭，想必没有哪个男人会不动心。

然而，当他匆忙拔出附近的长剑时，在少女暴风骤雨般攻势下，却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几招过后，这场实力悬殊的对决已然分出胜负，只听“当”地一声脆响，则是贺东来临时拿来应敌的长剑，被眠玥的墨剑斩断！

“还站着不动，是等本官亲自动手吗？”随着一声沉喝，观望已久的士兵终于振起精神，朝前扑去。

然而，这些人，又怎能快得过眠玥！

若是圣上临起反悔，倒霉的将是他贺东来；若是这女子进入后宫，再有幸诞下麟儿，倒霉的，却是他整个贺家！

思定以后，贺东来露出森然的笑意：“殷小姐既如此说，下官断无不信的道理。只可惜，下官得到的旨意是将你们拿入大理寺审问，而非其他。你要面圣，不如将蟠龙玉坠交与下官，待我奏报紫宸殿以后，再安排你进宫，如何？”

他觉得，此女生就这般模样，又与圣上有过关联。她是殷氏后人，将来入宫，风头必定压过所有嫔妃。

贺家能有今天的局面，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有管理后宫之职的贺贵妃娘娘——他的三姐。

这句话，明摆着是要掐断她们的后路。

“你简直是……岂有此理！”眠玥尚未答话，一旁的殷洵已愤怒地指摘道。

只可惜，他这种书生之怒，还不被武将出身、杀伐果断的贺东来看在眼里。

刚开始，贺东来也同众人一样，为殷家这有名的“丑姑娘”突然变作貌若天仙的少女而吃惊不已。

更觉得有生以来，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

待回过神来，却有一个阴暗的念头在脑海里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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