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心为上

谢安等人上山之后，三人一合计，才知他们的仇人是同一家，而被谢安怀恨在心的眠玥，也脱不了干系。

新旧加旧怨，姓齐的说服几名同自己关系亲密的师弟，要他们即刻下山，找司连熠等人报仇。

皇城里守卫森严，不便下手，不仅身为当朝太子的司连熠极少出宫，连眠玥也是行踪难觅，他们在附近候了数月，才等到这个难得的机会，能够将他俩一举擒获。

然而，青衫男子只朝司连熠点头道：“太子殿下。”便伸手去探眠玥的脉象。

须臾，他眉头舒展，面露喜色道：“第七次‘游虚’了，小丫头，真有你的！”这分明是无比熟稔的口气。

见此情形，司连熠心中一阵冰凉，几度张口，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真奇怪，即便是受封太子之前，他也从未有过低人一头的感觉，今日面对这青衫男子，却无端生出自惭形秽的情绪来。

只觉那一双洞若观火的眼眸，将人照得剥皮见骨、无所遁形。

正在对方欲接过眠玥时，司连熠一个激灵，手上陡然用力，将怀中的女子抱得更紧，嘴里脱口而出道：“她是我妻子！”

说完，他在对方微讶的目光中，又不甘心地补充道：“还未正式册立，但迟早会是的！”

青衫男子愣了愣，却在微顿过后，轻轻抚上女子尾闾、章门、神阙和商曲四穴，在其经脉中缓缓注入一股充沛的真气。

半刻钟过后，青衫男子收掌吐气，眠玥的脸庞也从灰白变为红润，看上去便如熟睡般。

对方耗损功力为眠玥疗伤，司连熠心中说不出感激抑或烦躁，百般滋味上头，却只干巴巴地道了个谢字。

青衫男子倒也好脾气，摆摆手道：“无妨，等过完21天，自然就会大好。”

说完，也不同人告别，便捡起地上斗笠，径自转身离去。

他来得突然，消失得也迅速，司连熠背起尚无知觉的眠玥，心情复杂地朝洛都走去。

这一觉，眠玥睡到翌日清晨，才悠悠转醒。

若不是大丫鬟绿芹欣喜地四处嚷嚷，她还以为，自己这回必然见了阎王。

却居然会在殷府的房间里醒来。

大病初愈后经历“游虚”，更强行提聚真气同人过招。失去意识之前，她还记得，自己呕了一大口血，丹田之中更如千针万刺般难受。

没想到睡醒以后神清气爽，身上半点伤痛也无，她不仅大难不死，看上去，似乎安然无恙。

不管司连熠寻的什么法子，他可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正要掀被下床，却见绿芹端着糕点燕窝去而复返，她喜笑颜开地望着眠玥，一张嘴恨不得咧到耳后去。

“小姐，您可知道，昨儿个晚上，是谁将您背进府里的么？”放下托盘，大丫鬟迫不及待地道。

眠玥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明明她住的地方是碧落苑，这司连熠却大张旗鼓地将自己送回殷府，简直是“心存不良”！

这下可好，眠玥简直可以想像，未来几天，她被各种各样的人缠着刨根问底的情形。

“绿芹，我饿了！”眠玥指着桌上的糕点，企图转移对方注意。

“是太子殿下耶！他可是咱们大乘最最好看的太子殿下。啊不，他是全天下最最好看的男子！”绿芹捧起燕窝，连蹦带跳地奔到眠玥跟前，丝毫不受影响地道。

要打断她的滔滔不绝，似乎是很难了。

“绿芹，我‘睡’了多久？”眠玥犹不死心地道。

“就从昨天下午到现在啊，太子殿下本来一直在房间里守着您，无奈半夜接到急诏，这才回宫去了。”

看来，无论什么话题，都不能使绿芹丫头绕离“太子殿下”四个字了。

眠玥乖乖地闭上嘴，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该将沉稳的紫珠换进房里伺候。

她有将近三年的时间未回洛都，醒来以后，自然要面对阖府上下的体贴关怀、问长问短——特别是在她被那位出了名不近女色的太子亲自背回以后。

一直到夜幕降临，眠玥才将母亲、兄嫂、老祖宗、家主、父亲、其他房的堂兄弟姐妹等等等等全部见完，这才支撑不住地倒头睡去。

而两日过后，眠玥实在忍受不住众人对她和太子的议论，便不顾母亲挽留，又躲回自己的碧落苑中。

楚方的婚事尚未解除，司连熠不过就在殷府中亮过一次相，父亲殷洵就整日一副意得志满的模样，殷嗣晚虽什么都没说，想来也是乐见其成的。

自从松平城回来，眠玥承认，自己和司连熠的关系是迈进了一步，可这些，还远不足以让她下定决心进宫，和他长守长伴。

是以周围的猜测越多，她反而越觉心烦。

刚到夏竹院，就有下人来报，道是绛怜姑娘递了帖子求见，眠玥也正想念这位老朋友，便亲自迎了出去。

四月的春晖下，娇艳的女子踩着莲步而来，长长的曳地金丝榴花缎裙拂过探出嫩芽的青草地，发出温柔的窸窣声。

一别经年，她依然是初见时那般笑意融融的模样，而今看来，时光再给她平添了几分成熟风韵。

真真美得令人睁不开眼。

女子不慌不忙地连饮下两盏茶，这才托着腮打量起对座的眠玥，嘴里啧啧道：“你现下可是咱洛都城里的风云人物，每回一出现，就够街头巷尾议论好几天的。”

眠玥知她说的是司连熠那档子事，担心对方心存芥蒂，便只笑了笑，并不接话。

她的心思，顾绛怜又如何看不出，只见女子掩嘴笑道：“你当我是好姐妹，好朋友，我才不会为个男人老是同你较劲，恁地被人看轻！”

她们市井出身的爽利女子，向来拿得起放得下，爱就是爱，不爱甩手便是，哪来那么多盘盘绕绕的心思！

旧情虽然令人唏嘘，而今时过境迁，又有什么不能割舍。

顾绛怜的一番话，倒令眠玥对她刮目相看起来。

想不到，她柔情似水的外表下，竟然藏着一个干脆利落的性子。自己若有她半分果决，也不至于过去这么多年，也还是对那人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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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的父皇，因为对曾经的挚友心怀愧疚，才特别眷顾于他，甚至不按规矩，破格将其擢升到朝中来。

那么，这个人，这个人是……就在刚才，司连熠还企图说服自己，此人至多不过而立，前太傅大人“去世”之时，已近三十，如今数年过去，他怎么也不该这样年轻。

司连熠定定地望着来人，心中掀起的，又何止惊涛骇浪！

这青衫男子的身形样貌都肖似朝中御史广绪平，然而，二者眼中的神韵却截然不同，通身的气度更是天渊之别！

看到他，司连熠不由得想起一个广为流传的说法：有人道，之所以那懦弱无能的广大人能升任御史，全是因为他长得酷似前太傅大人。

后来，他们的人尚未撤退，又被眠玥上到绛仙居一场大闹，也因此显露行藏，被埋伏在外的御林军来了个瓮中捉鳖。

同时，城外东西军接到命令，将四面城门守得如铁桶般，亦很快控制住城防营和京兆尹。

这样罪同谋逆的大过，自然是满门抄斩。然而，捉拿亲族的过程中，余中亮却因为提前出城打猎而得以逃脱。

却不料，即将得手之际，被这中途杀出的青衫男子打得落花流水。

听完事情的始末，青衫男子放走伤重的落霄峰弟子，并告诫他们说，再有下回，定然不饶，这才步回眠玥他们身边。

道长本是方外高人，平素虽谈不上慈悲为怀，却也并非滥杀无辜之人，为着这档子事，他悔恨交加，发誓此生再也不下落霄峰。

姓齐的眼见师父被自己连累至此，痛心入骨之余，也将司南翊恨到了极点。

洛都城是不能再回，余中亮无头苍蝇般到处乱窜，到最后，不得不投靠父亲的朋友——远在方诸的谢礼。

彼时的谢礼，早就因为建安候的回归而变得众叛亲离、苦不堪言，收留故人之子不到半年，更被杜向槐寻个借口革除军职。

三年前，买通“揽翠阁”给司连熠设陷的幕后主使，便是城防营的余大将军。他本是原太子司广穆的支持者，再加之唯一的儿子与司连熠结下梁子，在他看来，倘若司连熠成为太子，于自己则是大大地不利。

本想悄悄将人药倒弄死，哪料顾绛怜临场反水，将人放走了去。

当是时，满怀愤恨的谢礼，只能带着余中亮，上落霄峰寻找自己的结义大哥。

无巧不成书的是，他这姓齐的拜兄，正好是熹皇登基之前，战败被俘，累得师父落霄道长亲自下山搭救的那位。

当年，落霄道长为救弟子，不得不受要挟，参与到屠杀申氏主家一脉的行动中。

他怎么也想象不到，自己会受江湖人士追杀。

“不是买通！”那人咬牙道：“你们方诸城有位姓谢的将军，此人和齐师兄是结拜的兄弟。半年前，他被上司无故削去军职，就带着一个姓余的小子找上落霄峰，央求齐师兄替他报仇。”

所以，他们这几个师兄弟，才会在洛都附近埋伏司连熠和眠玥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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