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心为上

继而，他又转向眠玥道：“小丫头，君臣一场，我得去见见那个人。我在城中有处居所，你若不愿回去，可随玄枵去那里等我。”

“我不去，我要同你一起见皇帝！”未经思索，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

有些惊诧于她话中的坚决，季原却依然摇头道：“别担心，最多一个时辰，我就会回来见你，好么？”

他要命地举高双手主动示弱，希望有人认出他蛮族世子的身份而高抬贵手，转而又忿忿地想，他两个大男人在屋里喝酒，又不是被捉奸在床，他到底在心虚个什么劲！

绛瑶居里为之一空，季原不再自斟自饮，而是耐心等待着那一位大驾光临。

玄关传来珠玉相击的脆响，紧跟着，宝蓝常服的身影快步走到近前，季原不用抬眼也知来人是谁，他微微欠身道：“陛下万安。”

将未来得及收拾的杯盘尽收眼底，司南翊冷笑道：“多年未见，子先竟变作个风流雅士。”

他接到密报，便不顾正在进行的宫宴，匆匆赶了出来。

在此之前，因着有人声东击西，故意扰乱他们视线，已然是数度扑空。

他像个无头苍蝇似地在城中打转，没想到，这人却舒舒服服地在著名的青楼中喝酒。

一时之间，他在乍见故人的狂喜终，又升起难以名状的恼怒。至于声音中那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微颤，则是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了心中的激动。

“这里的琴不错，酒好喝，便偶尔来坐坐。”季原倒是顺着对方的话。

说完这些，男子抬起头，对上那道说不上友好的目光……数年不见，他竟比想象中的要苍老！

“你的身子现在好全了么？”司南翊盯着那双无畏的眼睛。

多少年里，他以为这人早化作一杯黄土，徒留自己思之念之，顾之怀之。

却连做梦都想象不到，有生之年竟还有重逢之期。

男人坦荡的眼神还和从前相同，丝毫杂质也无。“谢陛下挂怀，好得差不多了。”对于他的真心，季原也报以微笑。

“什么时候‘醒’来的？”掩去灼热的目光，司南翊自在他对面坐下，又顺手捞过桌上唯一的酒杯。

季原识时务地为他斟上。

“也就今年正月。”这倒没什么可相瞒的。

“还真是及时！”司南翊半是嘲弄地将酒饮尽，又直接道：“你做了楚方的王爷，是打定主意要与我为敌了？”

他不无威严地看着对方，想在那双淡然的眸子里找出半分动摇和后悔。

实际上，他想说的是，只要你愿意，大乘永远为你敞开。只要不是龙椅，什么都可以任你挑选。

“不敢，我本是楚方人，如今不过认祖归宗。陛下只要不想着占领苏锦攻打楚方，我们就永远都不是敌人。”季原不卑不亢地道。

这个回答虽然粉碎了他的期待，倒一点不让人意外。

打仗的事讨论未果，司南翊又提起另外一桩：“这个时候赶来洛都，是为了见殷家那丫头吧？没见过你动真心，记得许多年前你曾对我道‘她只是个孩子’，怎么着，后来看人家出落得齐整，便干脆自己收了去？”

他拿季原说过的话挤兑，让后者颇有些无言以对。至于话里那股子怪异的酸味，一个不自觉，一个无所察，倒是避免了尴尬。

“无论愿不愿意，我终究是要成婚的，还请陛下成全。”季原放低姿态道。他比谁都了解这位圣上，与其告诉对方自己对小丫头情深义重，不若说明处境，装出不甚在意的样子。

“我若是不同意，你待如何？”司南翊眸光突而转厉，语气亦显出了森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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术刺虽然反应得慢点，却也深以为此地不宜久留，便紧随其后跳出窗。

只他轻功不佳，身形缓慢，甫一现身，就被守在楼下的御林军层层围住。

不想要他们单独见面，并非担心子先的安全，而是出自女人的直觉。这些话，当着这场许多人的面，她说不出口。

不是早就甩掉皇家暗卫，更吩咐十二星辰的人拖住他们，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楼间复又响起脚步声，眼下的情形不容多想，眠玥挽起顾绛怜，同玄枵一前一后地跃出窗外，几个纵落便没了身影。

然而，好景并未持续多久，一道身影极快地自窗外飘入。

却是玄枵恭恭敬敬地道：“主子，姑娘，宫里头那位已经进了溶月阁。”

他说得隐晦，在场之人却多能明白，“宫里头那位”指的是熹皇司南翊。

他把这看作是小女娃的撒娇使性。

眠玥心下焦躁，却也明白，若不及时撤离，给那个阴晴不定的皇帝看到屋里其他人，便会有诸多麻烦。

此人自称姓“奚”，可他到底什么来头，竟能让大乘皇帝深夜来寻？术刺眯起眼睛，眸底有厉光乍现：“你是什么人？”

那人却顾不上解释，反而颇为歉疚地朝此间主人道：“顾姑娘，暂且借你宝地一用，还请尽快回避。”司南翊喜怒无常，未免无辜之人受牵连，还是能避则避的好。

“那我们走吧。”眠玥“呼”地站起身，不知怎么，她直觉地不想让子先见到皇帝。

“故人相见，何必躲躲闪闪，反正我只身在此，见什么人也不打紧。”相较于她的急切，季原却似有别的打算，依然四平八稳地道。

明月高悬，房间里的气氛很是轻松自在。

女子的笑闹声中间或杂夹着异族人恼怒的低吼，眼前的热闹虽与繁华无关，却足够真实。

唯一不太明白情况的顾绛怜，则茫然地抬头问：“谁？是谁来了？”

“是你们大乘的皇帝！”术刺放下酒杯，难得严肃地道。

他还真是低估了这小白脸般的男人。看起来，不止父汗有可能真是他故人，连大乘的九五之尊也不例外！

“咦，你不是打死也不为妾的么？”眠玥故作惊奇地道。

“那也要看对方是什么人！”顾绛怜针锋相对地瞪向她。

倒是听说过这对好朋友热衷于斗嘴，季原但笑不语，明智地选择作壁上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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