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心为上

他们截然不同，则都是天底下盖世无双的人物。

不待对方有所回应，司南翊毅然下楼。

他心里是舍不得离开阁楼，离开这个男人的。

“谢陛下抬爱……你就当，我6年前便已死了吧。”有的话不必出口，自是心中雪亮。

6年前的大火与屠巷，也将他们曾经的情分烧杀了个干净。

有那么一瞬，铁血的帝王变得有些身子发僵，紧箍的双手也无力地垂下。

没人知道，此刻的帝王，心中到底作何感想，只最后听他道：“你想听琴，不必到这烟花之地来，就算多年没有练手，朕也不至于忘全。”

说完，司南翊跨马扬鞭，带着手下御林军绝尘而去。

方才的一幕，不偏不倚，正好落入被钳制的术刺眼中，若非他双手被缚，真想使劲揉一揉眼睛，瞧瞧自己是否看走了眼！

他没看错吧？那个被草原人喻做比豺狼还可怕的大乘皇帝，居然……居然当众抱住一个男人，脸上更露出他从未见到的，可称之为温柔的表情！

乖乖！他是不是窥见什么天大的秘密？他是不是立即会被灭口？

怪不得他与大乘皇帝不对眼，怪不得这姓司的不肯册立中宫，怪不得这人子嗣稀薄——原来他喜欢的是男人！

中原的男人与他们草原不同，在中原，男人不止喜欢女人，还可以喜欢男人！这一点，在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术刺眼里，倒算不得稀奇。

好哇，大半夜不在家睡觉，巴巴地跑到街上寻人，被他撞见了不是？

可奇怪的是，以大乘皇帝的性子，不是应该二话不说直接将人绑回皇宫？如此大张旗鼓地跑来相见，末了又难舍难离地道别，这到底唱的哪一出？

术刺毕竟是个心宽的，他在受制于人的情况下，不想着怎样脱身，反倒心里琢磨着，他若大难不死，定会把这新鲜事告予那两位娇滴滴的美人。

唔，这倒是个不错的谈资。

直到大队人马消失无踪，季原貌似无意地转向他这边，术刺这才后知后觉地记起，被大乘皇帝拥抱的男人，是刚刚同自己喝过酒，哄得两位美人死心塌地的“奚”某。

他觉得脑子里被倒进了一锅浆糊。

走到手脚被缚的蛮子身边，季原不欲探究他眼里高深莫测的光芒，只替对方解开绳索，便纵身没入四周的黑夜中。

好吧，大乘人个个都是飞檐走壁、神出鬼没的高手。这也是术刺游历期间得出的经验。

话说眠玥离去之后，她将顾绛怜放到安全的地方，就想要返身折回溶月阁，玄枵好说好歹，才将她劝去季原提到的私宅。

这是座两进的院子，地方不大，却布置得极为清雅，看得出，这里时常有人收拾打扫，更有准备好的清水和洁净的房间。

与普通人家一样，小院中庭栽植着丹桂与秋菊，这个时节里，无论地下树上，都缀满金黄，空气中亦漂浮着沁人的花香。

“这是大人从前用来联系暗桩的临时点，地方很小，连别苑都算不上，委屈姑娘在此等候了。”将人迎入门后，玄枵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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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然的明月下，他一忍再忍，终是无法控制地猛然转身，将措手不及的人紧紧拥住。

“只要你肯回大乘，就还是我的太傅，绝对不比楚方的王爷差。”他千辛万苦来寻他，其实，最想说的话，只有这一句。

即使此生再无缘得见。

就这样吧，叫他知道，这个人会好好地活在世上，长乐无忧，也好。

龙靴从灯火的光影中踩进月色，原以为不会相送的人，却在他即将要上马时，自后面温温淡淡地道出一句：“恭送陛下。”

他这样突然沉默下来，连带着室内的空气也陡然一变，刚刚努力维持的轻松氛围竟至于消失殆尽。

而皇帝虽是“微服”出巡，可自他带着御林军进到这溶月阁中，那永不停止的靡靡之音便像是被扼住喉咙般戛然而止，从不打烊的声色场地变得鸦雀无声。

更显得安静的房间落针可闻。

可是，待得再久又如何，夜会尽，天会亮，一切都逃不开“结局”二字，虽然这只是他的独角戏。

潇洒离开，不去想他对他的有口难言——他到底盼他留着心中那点旧时的情分。

“你知道么？”陷入沉思的人突然道：“我一生最为佩服的人有两个。一个是端木放渊，他谋略通神，算计得天下伏尸百万，更将我司南翊拿捏于股掌之间。”

“另外一个，”他抬眼看向季原，眼中有着道不明的情绪：“就是子先，你襟怀坦荡，从不屑于阴谋诡计，却始终不受任何人影响掌控。”

窗外的月华十分明亮，可饶是如此，也不能与灯火辉煌的阁楼同日而语。

这个时候，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想起，很多年前在一起过中秋的场景，而在座除了他们俩，还有那位风华绝代，却香消玉殒的女子……

领教过这一位“天威无常”的人，只怕早已骇得跪地求饶，季原却不理他生气与否，只惫懒地道：“陛下不是喜欢我这个调调么？”

“是啊，我喜欢你这个调调……”被他一句话触动心思，司南翊低下头喃喃自语，原本锐利的眼神也变得无甚焦距起来。

烛火落在司南翊的半边脸上，季原有些诧异地发现，他那束得一丝不苟的紫金冠中，竟添了如此多白发。

那是曾经纵马扬鞭，美胜冠玉的王族少年啊！

或许，人们期待的团圆就如满月般，只是个遥远而模糊的影子。

“朝廷有朝廷的门径，江湖有江湖的路子。陛下若不同意，咱们明着不反抗，暗地里还是会有法子的。”季原耸耸肩，骨子里的狂性迸发，竟是毫不相让地道。

从过去到现在，他的性格都没有变，对于想做的事，既不会藏着掖着，也不会受人摆布。

“普天之下，也就只有你才敢如此跟朕说话！”被他这般不软不硬地顶回来，司南翊不怒反笑，难得地在两人之间用到“朕”这个称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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