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心为上

顾绛怜说过，男女相处贵在坦诚。这个问题，眠玥思虑了很久，她自己找不到人分析，便决定直接问他。

“这是个什么道理？”听明白眠玥的意思，季原先是愣了愣，才蓦然哈哈大笑道：“他既非你这般聪慧多情的女子，我亦不是他宫中那些千娇百媚的美人，两个大男人，又哪里来什么衷肠不衷肠？”

他一句话就将眠玥噎得什么都说不出来。

只不过，那些平时很难齐备的各色招牌小点，到最后都进了眠玥的五脏庙。

酒饱饭足后回到小院，刚好是月亮升起之时。

都道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许是心境安闲的缘故，眠玥觉得，比之昨夜，那半悬于头顶的明月似乎更为圆满。

将桌案搬到中庭，季原又变戏法般抱出几只式样古旧的酒坛，拍开泥封，醉人的桂子香气同兰泽府里的有些相同，又有些不同。

“这是昌晔王府的桂子酒，听说是父皇在孟原小时候埋下的，他不在，只好便宜了我们。”解释着酒的来历，季原却有些伤感。

这是自伤身世，还是感念那位从没见过的孪生兄弟？

看到他露出难得一现的软弱表情，眠玥也跟着柔软到一塌糊涂。

“太皇太后对你们的疼爱是一样的，她当年迫不得已将你送走，其实心里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你的。”将他面前的酒卮斟满，少女放柔了声音曲意安抚。

“我知道。”季原微微一笑，将洒落衣袍的点点金黄随意拂去。

如此简单的动作，在他做来，也是说不尽的风流潇洒，倒难以想象男子上阵杀敌，号令三军的威慑模样。

时光如醇酒，这句话放在季原身上，再合适也不过。

痴痴地望着这专属于她的男人，不知不觉就脱口而出：“子先要是在父母身边长大，定会被视若珍宝，所有人都会爱你敬你，没有人会舍得离开你。”

没有人会不爱他。而她何其有幸，能得他倾心？

这声音于月下蛊惑般响起，季原俯下身，在女子沾着桂香的唇上轻轻一吻，依然道：“我知道。”

明月无垢，她倚在他怀中，小口轻抿着香甜的桂花酒，像所有身处幸福而又害怕失去的人一样问：“我们会一直这样么？”

沉闷的笑声自他胸腔中传来，季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低声道：“等你嫁到苏锦城，那里左右皆为汪洋，得闲的时候，咱们可以去海上钓鱼。城中的涂鸣山生满着蓝紫色的小花，就像你今天的裙子一样漂亮。你若不想出府，高兴的时候就下厨弄几个小菜，懒得动手的话我们就爬到屋脊上喝酒。对了，苏锦城也是建在山上的，那里的屋顶，离月亮和星星都更近。城里有许多戏台子，你在王府待得闷了可以出去听戏，那里还有很多来自西域的商人，他们带来的东西稀奇古怪，你一定会有兴趣。还有啊，楚方的人也赶庙会、放河灯，不比洛都城里的差……我们会在那边生活很多很多年，敌人来犯就将他们打退，朋友到访便拿父皇留下的美酒招待。我们还要挑选一帮贤能之人，将治理城邦的任务交到他们手中，我只需要在大事上做决断即可，当然，你若能够代劳，便是再好也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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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醒来，两人决定关起房门，清清静静地在院子里度过整日时光。

无人打扰虽是好，可眠玥到底熬不过肚里馋虫，不到傍晚就将季原拉去席凤楼，难得“寿星”涂之乾今日亲自掌柜，见到旧主，自然是费尽心思要竭力招待。

可是细思起来，这样的错解，却不知该庆幸自己还是可怜司南翊。

只能说，不开窍有不开窍的好处，她又何必将一切都摊明白了去替他人做嫁。

想通这个点，眠玥备觉轻松，而就像她所言，此时夜已深沉，两人不再多说，各自寻房间睡去。

眠玥头也不回地道：“我这三天打渔的态度，也就承蒙你不弃。”

她这倒也是实话，这些年走过的地方虽多，却不像从前闭门时那般用功了。

“学问在心不在勤。”季原不以为意地道，么，贪多不嚼是大忌，经世致用方为上。

这个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不以为意的男人，生平头一回，眠玥有种跟他不在同一条弦上的感觉。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问出口的心事，换来此人一顿大笑后，胸中的那股子愁绪也被他笑得烟消云散，不再于此事纠结介怀。

“不是这样的，我的意思是……你是否觉得，他对你并非朋友之义？而是……”眠玥试探着问。

对方露出迷惑的神情，她深吸口气，硬着头皮一鼓作气道：“而是像你我这样的情之所钟？”

正待走去近前磨墨，却见眠玥搁下手中狼毫，叹息道：“寅时将至，再不歇着便又要天亮了。”

从苏锦城到这里，就算快马加鞭，也有大半月的路程，他还没有好好休息过呢。

这个法子十分有用，不到片刻，她变得心中清明，不知不觉就忘却了时间的流逝。

正写到“修教明谕，国道也。平而修戎事，非正也。”就听身后有人笑道：“夙兴夜寐，你这学问倒做得踏实。”

“小丫头，我与司南翊见面，你很不开心？”饶是迟钝入季原，也看得出眠玥情绪的低落。

摇摇头，眠玥仔细想了想，才又斟酌着道：“子先不认为，皇帝待你很是不同？”

“他还是无名皇子时就认识我，自然待我比其他人要不同些。”季原坦荡回答。

将夜行衣换上又脱下，眠玥心里没来由的焦躁。她明知现在赶回去亦是于事无补，应该相信子先能处理好这种情况——终是逃不过关心则乱的情绪。

待踏进这个小而别致的院落，被含着桂香的夜风一漾，她总算是冷静下来。

书房里有搁得整整齐齐的文房四宝，眠玥铺开黄宣，随手抽出架上的《毂梁传》，按照从前习惯，开始一笔一划，专注抄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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