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心为上

听说皇帝有意将司徒府的叶恒安立做太子妃，有了数年前他们偷听到的那段对话，司连熠怕是很难喜欢他的这位太子妃。

可是，谁管他们有着真情还是假意呢？他父皇看重的是司徒府清贵的门第和对司氏皇族的忠心，而如今的司连熠，也需要这样强大的倚仗。

以利结亲，这在贵族阶级，再平常也不过。

“若我定要强求呢？”女子铁了心地不肯回心转意，司连熠散发着寒意道。

得不到她的心，也要设法将女子留在身边——怨偶也是夫妻，总好过自己孤零零站在高处。往后日深月久，她会改变也未可知——他这样说服自己。

“你是知道的。”仿佛看穿了对方的想法，眠玥昂起头，眸光定定地看向他：“我向来不喜欢惹事，却也从来没有怕过事来。”

竟是半分不让地顶了回去。

风陌巷的手段，他听说过也见识过，从过去到现在，司连熠都十分庆幸他们并非对手。

可这并不代表着，他身为一国太子，会惧怕这些化外之民。从始至终，她能够凭仗的，不过是他对她的满腔痴情和无可奈何。

对于眠玥的顶撞，司连熠只觉血气冲脑，却终是冷哼一声，当场拂袖而去。

黑着脸步出碧落苑，司连熠却没有立即回宫，而是转身步入邻近的申府。

而环境的变化，亦会带来新的心境。

他有三年未曾踏足这里，故园却依然是旧时模样。

当年圣旨要求他“即日入住东宫”，正好，司连熠也没甚么牵挂，便连行李也没带，就这么只身跟随宣旨的内侍离开。

走的那日，阖府上下都恭恭敬敬地跪在他身后。

备受冷落的大少爷居然是皇子身份，并于一日间跃居储君之位，人们洞心骇耳之余，也都埋下头不敢看他。

伏跪在地的人，有他难以亲近的母亲，有喜欢念叨的“父亲”，有自视甚高从不将他放在眼里的妹妹，有刻意避开他走的下人，还有动不动就哭鼻子的冷泉……

离开这些人的时候，他没什么不舍，反倒有种巨大的荒凉。

只因司连熠自那时便明白，今后遇到的人，再也没有如他们般真实。人人都戴起面具，包括他。

而他身边本有两位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的朋友，也被自己亲手推开。

此番出宫，司连熠只带了贴身近卫，想要回家瞧瞧，也不过是一时兴起。

沿途不断有人下跪磕头，他看也不看，径直朝母亲所居的芷兰苑而去。

今上的仁慈，并非对母亲网开一面，更加不会将她接入宫廷，给予太子生母应有的待遇。

从始至终，司南翊都没打算去见这个为自己怀孕生子的申家女人，只下了道御令，命她在家修身养性，安享余年。

这分明就是软禁了。

儿子入宫以后，申芷香默默领了旨意，还真就闭门不出，从大权在握的家主变作安闲度日的妇人。

申芷香会有怎样的想法，司连熠不知道，他早就习惯了不向母亲寻求庇护，更不会主动关心这个“与自己最亲的人呢”。

冷漠，是这对母子唯一的交流方式。

尽管如此，见到花圃中直起身子的妇人，不止半点悲苦憔悴都没有，反而比三年前更加容光焕发，司连熠还是默默地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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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在那一位重出之前，他能够及早抓住她的心，他们的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

“你即知我是如此之人，又何必枉费心机。”眠玥声音不大，一字一句却极为清楚。

应有尽有吗？司连熠苦笑着摇摇头，他要如何叫她知道，没有她的相知相伴，他其实，是再“贫穷”不过的人。

“你哪里是最恨陪王伴驾！”他唇边的笑意突而转冷，道出大家小心着不肯揭开的真相：“‘他’从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公侯，如今的身份，也不比我这太子差。而你殷眠玥只要喜欢，又何曾在乎他身处朝堂或是江湖，显达或者卑微！”

他只恨，没有及早看明女子的心思，更白白错失了那么多年的时光。

而司连熠虽顶着世家的名头，却是实实在在出自下层，在他看来，这种感情虽然特殊，倒也称不上惊世骇俗。

眠玥头也不抬地抿着茶，一派波澜不惊的模样。

“那也未必就不同意了。”众所周知，这位君王的上意，最是难测。

不满意的话，男人尚可以纳娶三妻四妾，而女子，可能就真的要独守空闺，寂寞一生了。

想到这样的结局，那位同自己有过嫌隙的恒安郡主，似乎也没那么讨厌了。

男人不再咄咄逼人，更破天荒地透出一丝软弱的情绪。眠玥记得，自认识司连熠到现在，他从未如此哀恳于人，可她即便很是动容，却不会因此而动摇。

“太子殿下位高权重，应有尽有，又何必强求一段不属于自己的姻缘？”她终是放软了口气。

与其挖空心思去做那无谓的猜想，还不如省心省力，以不变应万变。更或许，无需她杞人忧天，无所不能的某人已经铺平好一切。

当然，这等问题，她也不会拿来和司连熠讨论。

“你知道为什么！”申连熠突尔冷笑道。

是啦，他一贯敏锐，这些年在皇帝身边接触的多，也越发能够察言观色。司南翊是个冷漠内敛的人，可他对某人的态度，却早已超出君臣甚至朋友的范畴。

“阿竹，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看着眠玥漠然的神色，司连熠叹息般地道。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一旦下定决心的女子，是如何的软硬不吃。

她怨他忘却初心，可他的初心，一开始就是江山和她。这条路上，他走得愈远，手段愈发见不得光，就越不能失去她。

这些年，他拼死站稳脚跟，却从未想过，努力到最后，他们会变得如陌生人般……

“你以为父皇能同意将你嫁去楚方？”被巨大的挫败感吞噬，司连熠咬紧牙根道。

“他为什么不？”眠玥淡淡道，她垂下眼，为自己添上一杯新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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