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志

众人聊了会都纷纷取出了干粮充饥。苏甄的旁边坐的就是何老大，他取出一块肉干刚要吃，却看到众人之中只有苏甄没有取出干粮，就把肉干递到了苏甄面前。苏甄忙摇了摇头，笑着说：“我吃过了。谢谢啦。”

何老大又看到坐得远远的黑袍男子，便朝着男子喊了声：“哎，年轻人，还没吃吧，这个给你。”男子闻声转过头来。何老大向他展示了一下手中的肉干。男子站了起来，却不向何老大的方向走过去，而是寻了一个离众人更远的角落坐了下来，微闭着双眼不去理睬。何老大尴尬地将手收了回去。

苏甄为了缓解气氛赶紧笑着岔开了话题。众人又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那壮汉就像是一团火一样，不仅一身火红劲装，甚至连头发和眉毛都是红色的。这红色壮汉的眼睛将众人快速地扫了一遍，大家惊奇地发现这壮汉的眼睛也是暗红色的。大汉眉头皱在一起，两道粗重的白气从鼻子里喷了出来。

他径直走到火堆边，伸出两只大手在火上烤，手心烤热就翻过双手再烤手背。他烤手的动作很认真，可是从他的眼睛中可以看出他正在想着别的事。火光映在他的眼中，他紧缩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他转过身抱起何老大生火剩下的柴火，扔在了火堆中。“呀，别一次放这么多的柴，”苏甄第一个说道，“这屋子低，小心把屋顶燎着了。”别的人看到壮汉的举动心里惊异，口上却不说。

壮汉看了眼苏甄，嗓子里先发出两声“呼呼”的声音，才用低沉的声音说：“火太小。”说完他又走到门口，两只手抓在门板上一使力，“啪”地一声门板被卸了下来。风雪从外头涌了进来。

苏甄心想这人怎么这个样子，门板又不是他家的，他凭什么拆下来。她刚要张口说，便觉得袖子被人拉了拉，侧首一看是何老大向着她轻轻摇了摇头。壮汉又把门板扔进了火堆上。火苗舔着新添的木柴，不一会就大了起来，围火而坐的人被热浪逼得退后了两步。

火焰越腾越高，最后比那壮汉还要高。壮汉在几步之外看着腾腾的火焰，嗓子里又发出“呼呼”的声音。

突然他右手在虚空中一抓，大喊了一声“起”，只见一个小火球从火堆之中飞出。壮汉仿佛手中有一条看不见的绳索一般，远远地控制着那火球。原来是火系术士，苏甄心里想。她虽然没有见过火系术士，可是她对这等法术早有听闻。

壮汉右臂猛地一挥，那一团火迅速地扑向屋子里的一个角落。众人惊叫了一声，因为那黑袍的男子就坐在那儿！黑袍男子看着扑向自己的火焰，眼神却还是那样的冷漠。他广袖一挥，火球撞在了袖子上，只听见“嘭”地一声，火球猛然爆裂成一大团火焰，将黑袍男子裹在了里头。黑袍男子的眼睛没入火焰中时，眼睛里露出的终于不再是那一成不变的冷漠，而是一种发自肺腑的蔑视。

火光消散干净，黑袍男子却毫发无损地坐在那儿。他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眼神更像是被刚才的一团火淬炼过一样，凝练成一片澄澈冰冷。

“陆虎，看来这么多年你是白过了，”男子不屑地说，“想和我过招，先练到‘举火燎天’的等级再说吧。”

那个叫陆虎的壮汉甩了甩满头的红发，低声咆哮了两声。这时屋外头传来一个又尖又细的声音：“小虎子，你莫要怕，二哥来帮你打坏人。”黑袍男子心里一惊，他也来了。

陆虎“呸”了一声，大声说：“去你的，萧苦竹。你是谁的二哥。”外面那个阴沉沉的声音又说：“陆虎，二哥不帮你，难道看着你被这狗贼打得满地找你的野猪牙吗？”

陆虎大怒，刚要回骂，黑袍男子对着他说道：“走，外面过招。”男子刚说完，屋里就已经不见他的身影了。

陆虎转过他庞大的身躯，对着屋子里头的一群人说：“都出去。”人群中有几个胆小的，这回已吓得上身发抖下身发软。陆虎脸色突然柔和了起来，说道：“你们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们，也不会让别人伤害你们。”

众人一出门就急忙四散奔逃，刚刚跑远就听到“嘭”的一声巨响。大家回头一看只见那木屋竟整个燃烧了起来，熊熊的火焰腾了数丈高，一时间火光映得四下皆红，大家赶紧接着往远跑。苏甄却站住，驻足观看起来。

黑袍男子站在漫天风雪之中，火光照在他脸上明暗不定，使他的表情更加难以捉摸。两丈之外，站着一个面容猥琐穿着淡青色衣服的男子，那就是萧苦竹。

萧苦竹人如其名，确实是瘦得如同竹竿一般。“好小子，你居然还敢回雪苏。”萧苦竹尖声说，“以前只知道你脸皮厚，没想到你的贼胆和你的厚脸皮不相上下。”

黑袍男子听他骂自己，脸上并不现出一丝的愤怒来，只是淡淡地说：“我重回雪苏不久，没想到就遇到了几位故人。我不欲伤人，你和陆虎走吧。”

“杀了你，我们自然会走。”陆虎高大的身影从燃烧的木屋之中显现出来，他似乎丝毫不惧怕灼人的火焰，缓步从烈火中走了出来。

“陆虎，我不想杀你，而你却要杀我，”黑袍男子说道，“这大概就叫作，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吧。”

陆虎不语，萧苦竹开口说道：“你也配说这样的话，要说害人之心，谁又能超过你。”萧苦竹冷笑一声，眼神也凌厉起来，一字一顿地说：“忘恩负义，无耻之徒！”他话音刚落，身影如风一般掠了过去。

陆虎也大吼一声，数个火球从燃烧的木屋之中飞腾而出，直扑男子。男子双手抬起，动作优雅而舒缓，那两只手仿佛是随柔风而起的两片羽毛。霎时间，地上的积雪纷纷向上飞扬，在他的左右两侧形成两道雪的屏障。火球撞上雪墙，又变成了无数火蛇沿着雪墙爬行，可是爬行不久，就各自湮灭，四散成灰。

另一边，萧苦竹十指和极细的绳索相连，细索的一头连着锥形的小镖插入到雪墙之中，没想到他身体干瘦，力气竟然不小，雪墙居然倾斜起来。男子右手一挥，那面雪墙向着萧苦竹快速移动了起来。萧苦竹一惊，赶紧收了细索，向一旁躲闪开。男子双手一挥，雪墙重又散落。

苏甄看到三人仅仅斗了一个回合，可是双方实力差距就已经清楚地体现了出来，她心里想这男子如此厉害，看他的招式是个风术士。苏甄心想不过是个风术士罢了，自己问他，他也不告诉自己。

雪花散落的同时，雪地上出现了一个雪人。

这雪人并非是从地面上堆积起的，而是那些从空中飘扬而下的雪花好像遇到了什么不可见的实质一般，雪落在上头显出了形状。雪人的形态逼真，眉目宛然，尤其令人称奇的是雪人竟然也有长发，并且那一头长发和裙摆都被寒风吹起，不断飘动。

“怪不得我来雪苏不过数日，就有人来找我，原来是现在雪苏赫赫有名的青霜找我的麻烦。”男子看着那雪人接着说：“看来你是施起了搜魂大法找着的我。”

雪人的嘴角居然露出了一个清晰的笑，那笑里包含的冰冷都可以看得出来。“搜魂大法极耗费精气神力，我要是施了搜魂大法再前来与你打斗，必定不是你的对手。”那雪人的声音清澈优美，顿了顿，声音于清澈之中又添了些许愤怒，“是忘言之碑告诉我们的。”

“不错，”萧苦竹接着说道，“是忘言之碑！忘言之碑这两天又沁出鲜血来，告诉我们，是仇人回来了！”

“那血是公主的血！”陆虎吼道，此时他双目尽赤，好像是一头要吃人的怒虎。

男子听到“忘言之碑”时，一贯冷漠的神情不见了，他的眼睛中露出了痛苦。忘言之碑上面公主用自己最后的鲜血和所有的愤怒与怨恨写下了“忘恩负义”四个血字。忘言之碑，一块传说之中什么样的字迹也不会留下的的石碑，却无比清晰地留下了公主的字迹。那四个字是到了另一个世界都无法忘怀的仇恨，是就算你骨化成灰也无法摆脱的诅咒，是一个高贵却也普通的少女用死亡对一个男子所作出的评价！黑袍男子听到陆虎的怒吼时，更仿佛是被击中一样，不由自主地向后倒退了两步。

“忘恩负义。”男子喃喃说道。“今晚你不如就在这儿自杀谢罪吧。”那个叫青霜的雪人说，“与其一生受良心的谴责，倒不如今夜为公主偿命，这样你至少会在死前有一点安宁。”青霜在说这话时，语气之中竟带着一些规劝的诚恳在里面。

“如果我说我没有杀公主，你信不信？”男子双眼盯着雪人问道。

“去你的，都这时候了，你还敢狡辩！”陆虎大声说。

“哈，你小子到这时候了还能厚颜无耻说出这话来，我也服了你了。”萧苦竹一双小眼睛中尽是鄙视。

“我问你，信不信？”男子看着雪人又问了一遍。

雪人轻轻叹了口气说：“我一直都不相信你会杀人，可是今天见到了你，我却觉得是我之前想错了，就是你杀了公主。”男子眼中露出了失望，他说：“是啊，忘言之碑。连一块不会说话的石头居然都会指明我就是凶手，你们又怎么会不信呢？”

“不是忘言之碑的原因，”雪人说，“是你的眼睛让我这样认为的。以前，你的眼睛是澄澈的，那不是一个杀人者的眼睛，但是现在不是，你的眼睛冷酷无情，杀气毕露。你已经不是以前的你了。”

“那么，你们三人赶紧来惩治凶手吧。”男子说道。

“也好，我看看你这么些年在外面究竟学了什么厉害法术。”雪人说完手一挥，地上一小片雪犹如轻纱般飞扬起来。

“哦，这是一招‘飞霜’吧，”男子一副成竹在胸的神情，“不错，这般年纪就已经练到这等法术，你也足以傲视雪苏了。”

雪人不答话，双手一挥，那一小片雪向着男子扑去。男子知道这招“飞霜”看似轻柔无力，实则杀机暗藏。他双手握拳，一双眼睛更显幽深。他双手撕开包裹过来的飞雪，却看到撕裂的雪幕后是一双眼睛，一双雪人的眼睛。而那雪人的右掌正按在他的胸口。

“这一招不叫‘飞霜’，是我自己创的招式，比原来的‘飞霜’多了半招。它的名字叫‘落花飞霜’”雪人说。

陆虎和萧苦竹看到雪人一招制敌，不禁相视微笑。不料男子哈哈大笑了起来，他说：“青霜，你本来可以赢我。只可惜你装神弄鬼，不肯显出你的真身来，以至于胜者反败！”男子双目猛地变成暗红色，只见他的胸口腾出一股白气来，那雪人惊叫了一声急忙向后退。男子却不容它逃走，狠狠一拳打在雪人身上，雪人被打得飞了起来。飞在半空之时，雪人凄厉地叫了声，然后四散开来，飘飘扬扬落了一地。远远站着的苏甄看到男子胸口冒出白气时，就已经知道是男子又运起了火系法术。此时雪人右掌按在他的胸口，便如同按在了烧热的铁板上。

这时黑袍男子听见身后有人轻声喘息，他转过头去，就见一个青衣女子伏倒在雪地上，脸上露出痛苦之色。

“师姐。”陆虎和萧苦竹要冲过去，青霜却挥了挥手，示意不要过来。

青霜缓缓站了起来，对男子说道：“我技不如人也无话可说，不过今日并非你我二人比试，而是我们三人为公主报仇。以三对一，我们依旧稳操胜算。况且我还未使出真正厉害的法术。”

男子笑了笑：“是吗？可惜我今日已经不想再看你们的表演了，改日再切磋吧。”男子说完，身子如同一支射出的箭无比迅疾地向上飞去。

“哇，是风马术！”苏甄看到这儿不禁惊叫道。

陆虎双手向上一抛，吼道：“举火燎天！”就看到一大团烈火呼啸着向天上飞腾而去。

男子在空中一侧身，那一大团烈火便擦身而过。“幻月术！”青霜双手环抱，手中竟出现一个发着白光的球体。她双手向上一推，不见光球如何击中男子，只听男子在空中“啊”地叫了一声，紧闭着双眼如同一只折翼的黑色大鸟一头栽了下来，眼看要落在了苏甄前面，苏甄赶紧向后退了两步，可是男子猛然睁开双眼，双手向前一探，将苏甄抓了过来。

青霜三人赶紧围了过来。男子瘦削的右手卡在苏甄的细嫩的脖子上。苏甄急忙大喊道：“你和他们打架，抓我做什么，赶紧放开我！”

“哼，真是个傻姑娘。”男子冷冷说。“我和你无冤无仇，快放了我！”男子不去理睬，他看着围过来的三人说：“今天是我轻敌了，没想到你们三人昔日在寒蘋宫中籍籍无名，今日会有此成就。确实了不起。”

“你当真是无耻！”萧苦竹一脸鄙视，“你一个大法师，居然拿一个小姑娘来要挟我们。”

“没什么无耻不无耻，我只是不想这么早死罢了，而且是死在你们三人手上。”男子淡淡地说。

“你轻些，弄痛我了！”苏甄又叫道。男子脸上露出厌烦之色，他手上加劲，苏甄被掐得吐出舌头来。

苏甄只觉得眼前发黑，心智渐渐模糊了起来。她模模糊糊听到青霜说道：“你放开她，我们就放你走。”这时掐着自己脖子的手才稍微松了一点。她这才觉得眼前事物重新清晰了起来。这次她只是喘着气，再也不敢嚷嚷了。

“劳烦三位向后退，不要退太远，二十步就差不多。”男子说。青霜第一个向后退了去。“呸！”陆虎狠狠地瞪了男子一眼，向雪地上吐了口唾沫，也向后退了去。

萧苦竹却只向后退了三步。他一双小眼睛看着男子，尖声说：“你个狗贼，诡计多端。这姑娘必定是你安排好的。我杀了她无过有功。”他尖笑两声又接着说：“诛杀你这狗贼可真是大功劳一件，没想到小虎子和师姐会把机会留给我。”

“三师弟，你快退下！”青霜大声喊道，她不敢上前去阻止萧苦竹，她害怕男子见她上前更起疑心，会对他手上的小姑娘不利。

“三师哥，你快过来，你一个人打不过他的。”陆虎也喊道。

男子不屑地看了眼萧苦竹，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三人之中还是数你最没出息。凭你也配留我。”

萧苦竹眼中神色一转，说道：“好，我走就是了。”说着便转过身走开。突然萧苦竹一扭身袖中闪出两点银光，一道射向了男子的眉心，另一道却向着苏甄心口射去。

苏甄惊愕地长大了嘴巴，还未喊出声音来，就看到男子黑袍将自己一裹，自己眼前只剩一片黑色。紧接着苏甄觉得自己的脖子上的那只手松开了，然后又是几下极为绵密的打斗之声。再然后，她眼前的黑色消失，那一只手重又按在了自己脖子上。

萧苦竹倒在了几步之外，男子向上一跃，身子便如同御着寒风一样向上飞起。苏甄知道这一招就是许多御风师做梦都想达到的境界，这就是“风马术”。苏甄向下一看只见萧苦竹站了起来，抬着头一脸愤恨。陆虎和青霜也赶紧跑到萧苦竹的身旁。

这时苏甄觉得有什么东西暖融融地从脖子上一直流了下来，她想看看是什么，可是脖子被男子掐住。

“你真的是御风师吗？”男子轻声问道，他的声音虚弱了不少。苏甄赶紧点了点头。男子双目看着远处并没有看到她点头，他又问了一遍，这一次他的声音里显出了焦躁：“我在问你话，你究竟是不是御风师？”

“是。”苏甄这次大声说。苏甄刚说完，就觉得抓着自己的手猛地松开。她大叫一声从高空坠落了下来。

烈风在耳边呼啸不止，苏甄像是听到了熟悉的呼唤，突然间不再害怕了。她屏气凝神，面向大地展开双臂。离地面还有两丈不到的距离时，苏甄坠落的速度一下子减慢了，等到她快落到地上时，她就像是一片缓缓飘落的雪花，轻盈地落下。苏甄落在地面后，抬起头看着天上已寻不见男子的一点踪影。

“你是御风师？”青霜走到苏甄面前问到。

苏甄点了点头，她想到刚才露了一小手，脸上更是堆满了笑。她第一眼看到青霜就十分有好感，她高兴地自我介绍道：“我是从伊水国来的御风师，别看我年纪小，去年这个时候我一个人飞过了……”

“你认识那个人？”萧苦竹冷冷地打断苏甄的话。苏甄并不去理他。“我问你是不是认识他？”萧苦竹提高声音又问道。苏甄瞧都不瞧他一眼，转过了头，心想你刚才还想伤我，我才不理你。

“小妹妹，”青霜轻轻拍了拍苏甄的肩膀，“你是不是认识刚才的那个男人？”

“认识，不太熟。”苏甄说。

听到苏甄这么说，青霜脸色一变。萧苦竹尖声笑道：“师姐，你刚才还埋怨我。现在你听到了吧。我看她一个小姑娘看到打斗不赶紧跑，居然还凑上来看，不是有点奇怪吗。果然她和那狗贼是一块儿的。至于她被劫持，看来也是两人商量好的！”

“我认识他，就是故意让他劫持我。那你这个长着老鼠眼睛的家伙也认识他，你刚才岂不是故意让人家打得趴在地上起不来。”苏甄听他冤枉自己，气呼呼地反击道。

“你……”萧苦竹一时找不出反驳的话，狠狠地瞪了苏甄一眼。

青霜又问：“小妹妹，你跟我说，是不是……”

“我确实跟他不熟，”苏甄怕青霜再问和萧苦竹一样的问题，赶紧打断说：“认识他还不到两个时辰，我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我和他聊了不到三十句话，他才回了我三句。我真的和他不熟。”

青霜听到这儿，不禁莞尔一笑，心想这也算认识，居然还说“不熟”。青霜微笑着从怀里掏出来一块手帕递给苏甄，苏甄不解地看着她，青霜指了指脖子。

苏甄赶紧用手帕擦拭脖颈，看到手帕上全是血，她“啊”地惊叫了一声，她又用手帕按了按脖子，发现脖子并不痛。“是他的血。”苏甄说道。

“来，给我手帕。”陆虎取过苏甄拿的手帕，蹲在地上用手帕包了些干净的雪，他两只大手捧着手帕，只见手帕上的雪迅速消融，不一会手帕上散发出腾腾的白气。陆虎拧了拧手帕，递给苏甄：“给，再擦擦。”

苏甄笑着接过手帕，说：“大个子，你人不错。”

“哎，刚才那个穿黑袍的男子究竟叫什么名字？他好厉害呀。”苏甄问。

青霜叹了口气，说：“他确实十分厉害，单打独斗我们没一个人是他的对手。他的名字我猜你可能听说过。他就是雪苏国最忘恩负义之人。他以前是我的师兄，他叫风欢。”

“风欢？”苏甄惊奇地说道，“九年前那个杀害了对他有好感的公主的风欢？”青霜点了点头。

“天哪，居然是他。我与他无仇无怨，还给他给了块酥饼吃，他居然还差点杀了我。原来是那个素有忘恩负义之名的风欢，怪不得。”苏甄说道。

众人烤着火聊着天，聊了半天都各自尽了兴，也没什么感兴趣的共同话题，大家也多少有些困了，于是屋里渐渐安静了下来，最后只剩下火苗向上窜的声音。屋外头“呼呼”地刮着大风，估计雪也大了不少。苏甄看着那摇曳的火焰，视线逐渐模糊了起来。

突然“嘭”的一声响，将众人从朦胧的浅睡之中惊醒。只见一名身形魁梧的壮汉猛地推开木门站在门口，风雪从门与那个壮硕的身体之间的空隙中钻了进来。

“我是中土人，这次是要去雪苏王城。”

“这么说，我和大叔是同路呢。”苏甄高兴地说，“那大叔是做什么的呢？”

何老大笑了笑，说：“我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是。”苏甄努起嘴，心想怎么现在人人都不愿意说出自己的职业呢。自己可不是这样的，和自己说话超过三分钟的都知道自己是御风师，真是太吃亏了。

屋里头靠着墙根坐着的一个小姑娘喊道:“喂，不要坐在门口,那儿风大。”黑袍男子仍是一动不动，甚至连那专注的眼神都不曾转动一下。

小姑娘以为他没有听到，便走了过去，倚着门框坐在了男子对面，笑嘻嘻地说：“哎，你难道不觉得冷吗？”“觉得。”男子冷冰冰地说。小姑娘却不在意他的语气，她本来极爱和人谈天说地，听到他回答自己不免撩拨起了聊天的欲望。“哎，你叫什么名字？”这次男子并不答话。

“呵呵，你不想先说是吧。那本姑娘就吃点亏先说。我叫苏甄，我可是从伊水国来的。你呢？”男子仍不说话，双眼望着半空。“你可别看我年纪小，我可是一名御风师呢。”苏甄双手支着下巴，又继续说道，“我能够攀流云附清风，去年这个时候我还只身一人飞过到月谈湖的湖心呢。”

“这么小年纪就已经是御风师了，真了不起啊。”何老大听了苏甄的自我介绍，不禁夸赞了起来。

苏甄喜欢别人夸自己，这时心里也很高兴。“那么大叔你是哪儿来的呢？”苏甄笑嘻嘻地问何老大。

众人生起了一大堆火，屋子里头顿时明亮温暖了起来。

大家都围火而坐，兴致也高了起来，相互之间不管识与不识，都畅怀聊了起来。苏甄爱凑热闹，便也坐了过去和大家聊起天来。她不时回过头，看到男子仍是那副沉静的样子，只是木门已经关上。

男子听到“月谈湖”三个字时，眼中露出了一丝复杂的神情。“月谈湖”三个字犹如一块石子，击中在记忆平静的水面上，泛起往事一圈圈悲伤的涟漪。他想要聊聊月谈湖，可是说出口的却是一句：“伊水，很远的地方呀。”

“是很远，不过对于我们御风师来说，倒也不算什么。”苏甄说，“雪苏的王要召集天下所有能人异士，量才施用。所以我也来试一试，说不定会有好运气。那么你是什么人呢，影法师、幽冥术士，还是医者、力士、剑客？”

何老大走过去大手搭在其中一人的肩膀上，笑着说：“耿老汉，你就别去了。就你这身子骨，过会半路上万一刮起大风，把你吹走了，我们几个可追不上。”耿老汉尴尬地笑了笑，只好又坐回到角落里。几人走出门口，刚才第一个响应何老大的年轻人对着坐在门口的黑袍男子说道：“俗话说，众人拾柴火焰高，这位兄弟……”他话还未说完，就看见黑袍男子眼中明确无误地流露出了厌烦。他咽下后半句话，换成了一声冷笑。“快走了，天马上就黑了。”何老大在几步之外喊道。那年轻人瞪了一眼黑袍男子，向着何老大的方向追了上去。

雪渐渐地大了起来，寒风也呼啸了起来。

男子转过头来，黑色的眼睛胜过最深的夜色。“都不是。我什么也不是。”说完男子又转过了脸，看着外面。这时一阵劲风裹挟着雪花扑打在了两人的身上。苏甄不禁打了个寒颤，她看着淡薄夜色中男子模糊的脸，突然发现这个寡言少语的冷漠男子长得还真是英俊不凡。

她站起身来，转身回到自己原先坐着的地方，取过一个包袱，又坐到了男子对面。她从包袱中取出两块酥饼，将一块递给男子。男子没有推辞，伸手接过了饼，却也不向苏甄道谢，只是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旅途之中的搭讪是平常并且廉价的，然而相赠食物却是少有而珍贵的。

苏甄对于男子连谢字也不说的态度却不在意。“他们回来了。”苏甄说着就站了起来，果然是先前出去的几人顶着风雪回来了。

第一章御风师

雪几乎是与暮色同时落下的。穿黑袍的男子坐在门口，目光穿过破烂的木门，宁静地看着那些飘扬的雪花，仿佛忘却了周围世界的存在。

“喂，过来几个年轻小伙子，咱们一起出去找些干柴来，”一个中年壮汉站起身来用洪亮的声音说道，“不然这样的天气，今晚可要冻死人了。”他的话刚说完，就有一个年轻人响应道：“何老大说的不错，待会天黑透了，再去找可就不方便了。”于是黑魆魆的屋子里站起了几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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