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四回:乍来到崩山裂地 临去了哀丝嚎竹

最新网址:www.washuwx.com

见他俩逗得这么开心,沈洁用力掇过一条凳子坐下。轩子笑道:“沈小姐,大方点,别忘了你是尊贵的客人。要是你有雅兴,咱仨以宴会友,撑死方休。”果然沈洁拿起筷子,态度不但自然,而且飘逸。杨杏对他眉目传情,问他风流吗?他大口嚼着肥肘子,脸上有轻蔑之色,好像在笑她多此一问:刚才的风流账还没听够吗?还要本少爷亲自说一遍?欸,还说什么,不就只差一步骤了吗?

他哈哈大笑了起来,道:“人生在世,不就图个风流快活吗?我现在正感到风流快活。”杨杏口中的气味直喷他脸上,睫毛一扇一扇的,探问其因。他笑道:“因为有你俩佳人陪伴呀!”杨杏咯咯地笑起来。沈洁也有笑意,又边吃边聊了起来。由此仨人倒大方、开心地接着聚下去。

德子嚎哭了一阵,自讨没趣,赖在地上,一抬头,一双眼直往上盱,慢慢地往桌下爬去。沈洁杨杏穿的是齐踝的旗袍,可衩开到了胯边。他们说笑不休,身体总在动,但都感到桌下硌脚难伸,心里也明镜似的,亦没有点破,仍然喧哗吃喝。忽然咚地一响,桌子一震,碗碟相碰,汤茶四溢。接着德子从桌下钻出来,捂着额头,哭着向外面拐去。别以为他们踹出了脚,可禁不住他们见缝插针伸呀!德子见污渍之鞋伸到嘴边了,忙向桌下空隙处躲闪,不意碰上桌腿,挂了彩了。他们心里不免沉重了起来,匆匆下了桌,又聊了一阵,仍不见李无香露面。杨杏说要去县上,急忙走了。

这时他还剖析高傲的心,俨然是对她的一种委婉的拒绝。她不但接收到了,而且在他的这番表达中亦听出压人一头的态度,再者想到他向沈冰伸出的手,听之释之的就更杂驳、甚至是舛谬了。至使她的热情、心里快速冷却了下去,至使想说“是否你自以为心里太亮了,总想照亮别人吧”都给咽下了。

轩子又自言自语说,活着就是一种让人思想解放、进步、说服自己的一个过程。他觉得想得太多而做得太少了。相比之下,在沈洁身上寻觅到一种切深的体会,她总在路上,锲而不舍,在努力攀登;相比之下,他觉得自惭形秽。

即使像把他看透了,即使他早已拒绝了,可沈洁听了他这番话后,心里又搅起了波澜,心里的召唤在鼓惑:就算是蚍蜉撼树也得一撼!可她没有咄咄逼人的勇气了,踌躇之后,提出一个要求,希望在他成家之前,还想和他交往,希望他能答应,希望他别太封闭。

在轩子心里她永远是不可多得的朋友。沈洁的泪夺眶而出,在兜里的手紧攥着一红纸。纸上就是他俩的庚帖,有先生朱批的年庚吻合、喜结良缘等字眼,还有行大礼的良辰吉日。在潘家时她就心事重重没捧给李无香,现在几欲冲动撕碎后把它扬在风中,以抛弃心上之痛。

轩子回过头来,道:“你沒事吧?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位多坚强的人。”她扭头就走,背后轩子还在伤口抹盐,还提梅林那个吻。接着他几步上来,把一块手帕捅她手上。沈洁没有回头,当知道握着的是自己的一片心时就松开了,转而奋身跑去,用尽全力吼道:“冰妹要我代问你好。”他跑了几步,扬起了手,张开口,终没有把她叫停下来。

就在这个晚上,这个大雨滂沱的晚上,轩子来沈家找她了。沈洁沒有积极回应,甚至没出声,那么是因于他对小月?是因于白天他提了吻约?是因于他捅上了手帕?……可他消失在夜雨雷电中之后,她肯定认为全不是,并且涌起了要和他雨夜大逃亡的癫疯情绪。

梅林终于全面采摘了,潘家人不但全面出动,而且还雇用了些短工。这帮人像蝗虫一样扑向梅林,成篓成筐的梅子不停地往山下运,只几天的时间,梅林就采摘完了。一时之间,十里八乡小商小贩来潘家买梅,还有欲在收获后采漏的,以至于在这偏僻的山里倒出现了蜂涌云集、车水马龙的景像。潘家的梅子在四面八方叫得响亮,卖得抢手,小商小贩自然有赚头,但真正的大赚头自然属于潘家了,李无香整天笑嗬嗬地数着进账大洋。但她也知道就是因大造舆论、大发广告效应、联系各种关系推销,今年的梅子才更走俏。

虽然梅林采摘完了,但这么大的梅林怎么能做到颗粒归仓呢?网有漏网之鱼!难免树高叶稠的地方还有漏采的梅子,因此有采漏一说,因此为采漏的一拨拨而来。可潘家人还是没有下山,李无香担心损坏梅林,叫他们看护着。更让他们不愿下山的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李无香说过釆摘的归个人所有。各房不愿失去这次捞私房钱的机会,几乎各房人整天泡在梅林里。

小月小枝沈洁就更不愿错过这个机会了,好在都是野姑娘,像猴子一样在树与树之间晃来荡去的。她仨一天一人能采上大半篓子,一天天过去了,有多少个大半篓子呀!沈洁又负责把梅子销出去,这样就换成大洋了。这样,梅林又热闹了十来天,真无法采摘到梅子了,才逐渐平静了下来。可仨姑娘还是没有下梅林,特别是小枝小月平生第一次兜里不瘪、响当当的,仍陶醉在丰收的喜悦里,兴奋地在梅林你追我赶,连晩上说梦话都叨念着怎么用这几块大洋。直到李无香大发雷霆,仨人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梅林,为此梅林带来的快乐也结束了。梅林就这样静静地进入生息休养的日子,希冀着准备来年的丰收和喜悦。

小月小枝下山几天了,才惊心动魄地发现潘家丢失了快乐源泉、牵挂滥觞——那就是轩子。潘家有人说他去县上送梅子了,也有人说他去县城求学了,更有人说他去县上开庄号去了……可沈洁问李无香,她却一问三不知。小月小枝回过头来算算才知道有半月来没见过轩子了,在梅林收集的所有快乐都弥补不了不能看见他的痛苦。小月更是痛不欲生,哭诉着他逗自己开心时的所有承诺。此时,小枝沈洁就成了她释放悲痛、架着双肩的有力支柱。沈洁还私下告诉小月自己无意与她苦争暗夺,轩子心里永远只一轮明月,他说过无论走到哪里,只要在夜一抬头,看见天上的月亮就如见到心里惦念的人一样。为此,小月总算对生活有些信心了,憧憬着那种待君归来的日子怕也是不糟糕的。遗憾的是这种等待的日子太漫长了,真到了月圆的夜晚,怕花已经凋零了,守候人只能在记忆里闻到花香了。

沈洁心里涌起了希望,要他别回避、正面回答问题。他觉得感情是一种心理暗示吧?总觉得给小月的多些。沈洁站起来,挥动着手臂,咆哮般告诉他道:“不,爱应该是一种理念,一种旺盛生命力,一最美好切实的信仰!就像今生我对你的爱一样,毫不掩饰,毫不保留,大胆又火热,以后我还想学着奉献。”她又质问道:“你给她的心里只是多一些,你就不排除或少或多对她的同情怜悯?”她最后搠上一句:“这对我不公平!”

轩子承认小月许多地方远不及她,自己也不仅仅知道怜香惜玉。说来也怪哉!有许多让世人趋之若鹜的闪光点都不能入他的心眼,就惦念着没有精雕细琢、天设地造、璞浑而然的。他坚持这是一种心理暗示、一种情趣。

沈洁孤单、慢腾腾往回走,可都过了潘家后面人工修挖的山坳(穿山开路,一两米宽,近百米长,似隧道见空,俗称山坳,实为山道),都不见他追来,唯有失望地加快了脚步。走过一段,听见轩子呼唤,忙往回跑。轩子见她张开双臂要扑上来时,却停下了脚步。她的反应更敏捷,几乎与他同时放慢了脚步,与之同时的还有容颜黯淡了下来。他们有默契、慢慢地走上来,在山坳中断,站在了一起。

轩子道:“坐下来吧!我追上来,就是想与你交交心,在潘家开不了口。”她果然依顺地随地而坐,未容他开口,道:“你知道我来潘家干什么吗?”他认为还是彼此之间的娃娃亲的事。现在山外进歩组织、热血青年正抓住这事大作文章,他说也准备写篇评论抨击一下,赶赶时髦。沈洁的心立马如有针锥,没想到他表达的如此凶残。轩子又向她讲叙山外如火如荼的新生活运动、各种政治主张。他回潘家一月才渐渐明白要怎样做一个不辱时代召唤的进步青年,他想只有沈洁能体会自己这段愒岁玩日、近乎装疯卖傻的表演。他又感慨道,回潘家体验一下也好,要不怎么知道一月前匆匆回来是胆怯行为、是害怕而逃回来的呢?

沈洁关心他说的、没透露的,可最关心他的情感。于是他就向她讲叙小月的出身,种种上天对她不公的磨难和来潘家后的遭遇;最后说她没有我的支撑在潘家的命运很让人焦虑、幽愤。

李无香步态缓缓而来,端来一碗汤,语气切切,“这孩子,斯文点,这哪是吃饭……”

“大扫荡!”轩子还顾得上接口。惹得她们笑了起了。

这是场特殊的招待,就是熨帖轩子才提前开饭。干活的还沒有回来,他们开饭不可能不涉午,逾午迟才正常。小月小枝也不见身影。李无香说她们上不了台面,在厨下吃。除桌上四位主客各半外,连个孩子也不见。潘家来了贵客,律来是李无香接待。招呼她俩道:“别光瞧着,别让他吃光了。我辛辛苦苦到底是待客的。”她们这才拿起筷子,小口小嘴、挑三拣四的。李无香盛情有加,不停给她们夹菜,熨帖话不止。这样桌上的气氛也融洽,笑声关切声此起彼伏。

除轩子外,潘家见不着任何人,沈洁感到尴尬,就提出要走。轩子挽留了。她就呆了下来。可谁也没启齿。她就不想难为情、在潘家被时间扼住,就向里面道:“婶娘,我先走了。”片刻沒见回应,就向外走。

“你呆会,我去跟婶娘说一声。”轩子边说边大步向里奔去。

那天轩子从沈家回来后,就直接去了梅林,没找着小月,下来时却看见德子。德子一味讨伐,轩子退避不能,俩人为了小月纠缠不休。轩子回来后仍闷闷不乐,躺在床上,后来竟然睡着了。原来德子几天前躲在树上向他和小月扔的梅子,以后时常不分时辰守在梅林。今个见他说好的媳妇来潘家了,要搅了好事,添枝加叶向沈洁说着那天的事,并交出了小月遗落的一物件。李无香站起来,脸抽搐着,嘴角抖动,似艰难地喷出一个“你”字。“你也要听?”德子叫道:“说不出口,啥都脱光了,两狗一样滚在一起……”他抓住了欲走的李无香,“婶,我知道小月是你买给我做媳妇的,被他糟蹋了你也不管管……”李无香转手一推搡,步态慌乱走向后院。德子两膝一磕,栽在地上,哭道:“婶,你好偏心哟!把他当亲儿子,难不成我是潘家捡来的……”

轩子夹起一块鱼,慢慢品尝了起来,转而招呼杨杏道:“现在是否还有雅兴陪本少爷共进午餐?”杨杏摇着身姿走上去,表示只要潘少爷不失风度,一定奉陪到底。又抱憾没有酒助兴。堂堂潘家怎没有酒?可他滴酒不沾,一沾就上头红脸。杨杏取笑,都说佳人美酒好作伴,没想到潘少爷对女人独有偏爱,荤素搭配,雅俗共赏。轩子也打着哈哈,笑道:“人之常情,让杨小姐见笑、见笑。”

恰此,德子一颠一跛进了屋,看见俩美艳女的,眼睁得比鱼眼还圆溜,用手搓了下鼻头,又走了上去。李无香瞪他的眼同样圆溜,又挥了挥筷子,意思是让他避避嫌、懂懂规矩、掂惦场合。可他哪会顾忌,掇过凳子就霸气坐下了,脏兮兮的手抓起碗里的肘子就啃。她俩看他这副德性,直缩脖子,都不敢动口了。李无香驱动不了他,却又不是拿出潘家当家的雌威的时候,唯有强抑怒火,把肘子碗往他面前一拨,又招呼道:“沈小姐,别怪气,咱吃咱的。”德子忙撤回了筷子,紧盯着沈洁,转而把鼓腮梆子里的东西狠力吞下,两眼一闭,嘴一抿,呜呜地嚎起来。

嘿,才好好的,却陡然变脸了,哪根神经错乱了?这千古怪事!在桌的不得其解,错愕地望着他下面还有什么拿手好戏要上场。德子亦愕然,心想哭了这么久他们咋没反应?双手掩着脸,透过指缝看了看,更卖力地嚎起来。

杨杏在沈家住了一阵子了,今个听沈洁要来潘家,也缠磨着要来,说帮她参考参考。可不曾料到和轩子打得火热。可她乃倡门出身,风尘女子,沈洁能把眼前的当回事?若不是轩子逢场做戏,准当一幕幕丑态了。她唯有冷处理,聊翻几本书。

李无香在外面叫开饭了,轩子才感到体质有多虚脱,脱开了她,大步向外走去。杨杏走近桌,坐在轩子对面,妩媚勾人。沈洁坐在西边,表情恬淡。轩子拿起筷子拨动了一下,招呼一声,就在碗里捞到什么就往嘴里送什么,大有风卷残云之势。杨杏笑声颤颤,还欲与他打情骂俏,取笑他的这副吃相生龙活虎、咄咄逼人。她倒三句话不离本行,就瞧上了男人气势。可他吃得满嘴油腻,看都不看她们。

轩子似自得其乐地哼了声,低头又啃着美味。李无香黑着脸,气得直哆嗦,瞪着他现眼,倒等着他这“脬屎酵发足了还会发出什么味来?”沈洁杨杏对望了一下,忍不住窃笑。

轩子不但吃着,还高调唱道:“又好吃又好看,天下哪有这好事?真是梅林潘家的独门绝技。”他这一讥讽,李无香也投来厌恶一瞥。而德子刹住了口,丧着脸,眼巴巴地望着李无香,哀声道:“婶,你可得给我做主,要不我真不活了。”他把“爆竹引线点着”,又蒙起脸来“敲锣打鼓”,指望她为弱势者出头抛脸。李无香气得直喷气,手指在痉挛,可就是不吭声。而她俩只顾交头接耳了,偶尔也哧笑一声。

德子逼到李无香面前,叫道:“婶,你真不管?”她的胸口压在桌沿上,缓缓低下头。德子把凳子一搡,气势汹汹上去,举手对着轩子就是一拳。轩子一晃,差点栽桌下,稳住后,撞在他面前。她俩惊叫了起来,匆匆下了桌。德子傲起了头,瞪着轩子,紧攥住了拳头。李无香觑下了眼皮,轻抚胸口,表情并不痛苦。轩子到底克制了,喷着粗气,低头泄身坐下来。德子盛气凌人,架着两胳膊坐下了,叫道:“婶,你说戴眼镜的是啥东西?前个在梅林揍了我一顿,我牙都松了两颗,亲兄弟也下得了狠心。不就是看见他和小月在梅林鬼混吗?我在树上摘梅子,又没说啥,更没搅和。我那天在梅林都担心回不来了。”他挺起肚子,使劲搓了几下,道:“你们验验,还红着呢!怕伤了筋骨,有内伤,现在还痛着呢!得请大夫……”他缠上去,“沈小姐,他和小月那天哪看得下眼……”

李无香走出房后,小枝对沈洁瞪了一眼,气呼呼地走了。小月跺着脚步跟上去了。轩子奋身正要挞伐作恶的沈大小姐,一抬头,惊呆了,真是:风光无限好,两花竞争春。沈洁抬头挺胸提臀,大方道:“好看吗?”他想起在沈家“一败涂地”的情景,正要洗脱前耻,却不由笑着点了点头。

杨杏扭着腰肢走了上来,长臂一伸搭在沈洁肩上,翘起俏臀,一副冷漠孤傲的形态,道:“潘少爷,我呢?”他不加思索地认肯,有意冷落沈洁,双眼放肆地在她身上涉猎着,真显得放荡不羁。杨杏更是积极配合,搔首弄姿,噘嘴抛眼,同时称赞他一表人材、风流俊俏。见他俩大卖风情,勾搭不止,做为女人的沈洁心里怎不起变化,可表面怎能失风度,向前几步,笑道:“潘少爷,我向你介绍一下……”

杨杏截口道:“杨杏,沈洁的朋友,很高兴认识你。”轩子紧紧握住她的手,称赞不绝,殷勤频献,更不撒手,看来真跟沈洁较上了劲。

阅读梅林潘家最新章节 请关注凡人小说网(www.washuwx.com)

  • 加入书架
  • 目录
  • A+
  •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