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回:梅红熟为妇大喜 脸笑靥成媳小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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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枝掌着灯察看,哪像个洞房呀?显得空荡荡的!老鼠窝里还有几根草。

放下灯,就忙乎了起来,之后掀开她的盖头。

小月张望,见到处都是大红喜字,在灯光照耀下洞房里红彤彤、绛艳艳的;感动地闪着泪花,紧紧地握着了她的一只手,欲言难表。之后与她交心说话,悄悄的,形情羞涩的,准不定难以入耳。小枝见她又慌张地蒙上盖头,道:“那我去跟明子说一声。”

她忙止住了哭声,道:“娘,没啥事!不小心撞墙了,你早点睡吧!”

李无香大声嚷嚷道:“就这不长眼的准会掉茅坑里衷蛆了,快睡吧!睡下就不痛了。”走到后门口又叨道:“撞墙了!我还不知道哪门子,撞男人墙了。”

就这么几句、又寻常又特别的话,小枝全接收、消化了而一扫忧郁,心情也得以涤荡了似的,转而就睡着了。

屋旁走出了同样孤清不眠的吴畏,也隐约听见才的话,依着墙角坐了下来,一窝一窝抽着旱烟,吐出了愁愁烟雾。一直迨到斗转星移。

小月在黑暗中,和着心里节奏谛听着外面的声音,终于有脚步走来了,可觉得熟悉,只差没叹出声。进来的是李无香,把灯放在一张破烂不堪似案板的桌上,扯下了她的盖头,叫道:“大热天的,想焐出痱子呀?”

小月望着满脸堆笑的李无香,声音悸颤地叫了一声:“婶……娘。”

李无香没有应,但明显颔首了,道:“别听小枝瞎咧咧,什么这一遭的?这也是一遭,那做女人天天这么一遭、那么一遭的,活着还有啥意思?……这灯我给留下了,明个就不准点了。”

小月忙把灯掌她手上,“今个也不要。”

“别听各房的扯臊,头一天可以照,这是潘家的规矩。老辈人还有一种说法,叫长明长旺灯。”

接着对新媳妇教诲了一通,说了做潘家媳妇的本份,做男人的女人的本份,做孩子娘的本份。小月重足而立,频频点头,听的一知半解,亦难解释清楚(但她以后对“本份”却诠释得最细致、隐晦、包容、濡忍、博大、甚至完美,就像不近俗气、一尘不染、高洁的杨梅花),除了有一点羞涩以外,心里倒有了对潘家的一份亲切感,在看来也不苛刻的规矩下,期待着做好潘家九房的。

“他那人就是嘴笨,你以后可要体谅他这一点……”李无香站起来了,拍了拍鞋面上的灰尘,道:“你先睡吧!我去叫人。”她嘴上一直说走,却家长里短不停地叨着,离开时业已子夜时分了。

小月打躬作揖把她送出了九房,把油灯的灯芯挑退到只能燃着,可回过头来却找不到那块红布了,嘀咕道:“没这,他那怪人还不知会不会责着人家?”

端坐在床头,本能对另一半欲亲近的热忱和抑制这种冲动的羞臊感,使她的脸红透了,外面一个小小的响动都能惊起心里层层波澜,一次次勇敢地抬起头望着房门。鸡叫了,还在干耗着小油灯。好在油灯添满了油,光和热不息。她亦没气馁,盼着美丽而神奇的初夜,盼着由姑娘变为女人的幸福眩晕时刻。直到老当家的咳了起来,知道这一夜就在守候中过去了,踢去了两鞋子,滚在了床上。

她刚封上心,眯上眼,门重重地撞开了。豆子端来半盆水,水花稀里哗啦乱溅;往桌上一搁,叫道:“九房的,早生贵子。”立马伸出了手,叫道:“快拿来。”

小月抹着脸上的水,抖搂着被单上的水,茫然地问道:“啥?”

他两削瘦指纤的手摊在她眼下,叫道:“赏钱呀!”

这时李无香走了进来,道:“就为小福星这一句话你也得给呀!”小月极不情愿地从贴身兜里摸出一块带体温的大洋给了他。可他另一只掌没有收回,抚摸着她俏丽的下颌,叫道:“这只手还空着呢!”

小月心痛地摸出了第二块打发着他不安份的手,看着李无香脸上立马呈笑,觉得昨个她给两块就是为今个给他准备的,或说他们暗串一气来搜刮九房压箱底的(其实哪有箱底,就是一块案板和一张陈旧已朽蛀未漆的床)。

豆子极速地在她肚上一摸,叫道:“昨晚上有了吗?生下来准得把我叫少爷呀!”

小月绷不住笑了,看着他一蹦一跳、欢笑着出去,又睇着他搁在桌上的大洋,拿起捅在李无香手上,道:“婶,你帮拿着。”

李无香又把大洋推在桌子上,道:“昨个睡好了吗?累得准不行了吧?饭还没有熟,你再眯一阵,呆会儿我叫你吃饭……”

小月洗着脸,又瞟了一眼两块摊开的大洋,觉得羞愧难当,忙歪在床上了,接着就昏昏沉沉的,听不见她咧咧些什么了。

之而,小枝端着浓米汤进来,可里面灰蒙蒙的。窗户不见小,咋如夜一般?原来把窗户蒙起来了。听小月解释道:“你娘说要这样。”小枝称赞李无香想得周到,不就是防范德子吗?他整夜蹲守偷听就够厌恶了,还担心肆扬出去。日久天长的,九房准无私隐可言,身上一粒青痦儿都会曝光了。

说着说着,把墙上、门上、床上等等都用米汤贴上大大小小的红喜字。就是房里太暗了,红喜字也是阴晦一片的,乍一眼准不定认为补漏弥缝的。她手上没停,嘴上更滴里嘟噜的,可不,忧怨不释的,不就这么点好奇心?况而心直口快,得一探为快。

小月被叨烦了,睁眼就欻地望向桌子,见已没有大洋了,故意咯咯地笑了起来,推开她撩拨的手,侧棱向里。可在她一再纠缠下,把想像的干巴脆儿说出来,烦躁地踢着活动的床板(床板间存有间隔,在人的作用力下来往移动,并发出吱吱声),叫道:“我骗你干嘛!真的真的。”

小枝嘀咕道:“这就怪了!难不成我们女人真不同?不行,我得验验。”

小月推开她,叫道:“是男人跟男人不一样。”

小枝瞪大了双眼,道:“那明子是咋样的?”

小月难以敷衍,抚着嘴不停地笑,好在李无香叫开饭极时救急,把她推在床上,脱身而去。

走出房,觉得潘家人的眼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如成众矢之的,浑身长了疔疮一样难受。慌忙第一个拿起碗去盛饭,无疑又引起大众的注意。可明子进屋吃饭时,格外出众,对她半眼没睇。小月难过极了,饭也咽不下了,忙上去夹菜,肘故意碰了他一下。可他拍了拍所碰之处,黑着脸走了。小月泪就下来了,不明白他拍什么?陌生人一碰也是尘芥小事,俩口子还碰出仇隙来了?

小枝进来,诧异叫道:“小月,咋了?是不是明子欺负你了?”

这一声,又把潘家人的目光唤回小月身上。这一重视,小月更觉委屈,把碗往桌上一搁,哭着跑进了房。

李无香叫道:“谁会欺负还没焐热的新媳妇?明子,你是不是有啥地方没顾及上?别以为你成了家我就不能管你不成?在潘家你可规矩点……”

各房的苦口婆心,劝说他对小月好一点。他不吭不应,可她们看出他双眼杀气腾腾的。

一连几天,小月守着孤清的空洞房,泪也流涸了,怨又从何谈起?更烦躁不安,夜不能眠,于是来后院小屋和小枝一起针黹,糊袼褙,以消磨难熬的夜晚,身心疲惫了就回房,有时干脆和她睡。可小枝一直见明子黑着脸膛,以为他怨自己调唆、甚至牵制了小月,所以不愿掺和他九房内务之事。于是把小月扯下床,要她回房睡。

“是不是还不适?还是他不黏你?”她看出不说话的小月有难言之隐或痛,才松口道:“这女人天生就是男人的陪衬!有下辈子准要修成男人才出世。行,那你睡这里吧!身边躺着一个死猪样的人更睡不着。”

小月形情忧怨,眼里闪着泪花,嗫嚅难言。小枝一股热血冲膛而上,叫道:“你这几天总这样,我就知道明子欺负你了,在我背眼时他还不知咋抠你的……”

小月忙捂着她的嘴,乞求哀怜相望。

“我看着就难受。”说着,小枝翻过了身,接着又秃噜一句:“你有了吗?”略等片刻,叫道:“你比我还没灵性,小明子呀!”

她还没开口,外面李无香就敲门了。小枝把注意力转移了,知道她又来收灯了,比捞狗屎的还极时、让人嫌!今个决定不起来,耗耗或撼撼。可小月下床,掌着灯去开门。

李无香叫道:“你咋每晚都睡这里,明子早进房了。”

小月喜笑颜开,脚步慌乱地奔向后院见天处,可后面紧急要灯了,回踅交灯后,又向九房而去。房门果然开了,她张头向里面望去,可什么也没看见,更谛听不到半声丝息。迈进了门坎,犹豫着关不关门,在门边站了许久,听见外面拉上了门,这才看见一个更黑的影子(相对房里而言)晃动了一下,知道他真进房了。

关于她的这一夜、初夜,律来跟老七那夜进六房一样,被潘家人探究不止,当然这些人皆是带着畸形的好奇心!我也关注、探究,而我的目的是为定性她在李无香眼中到底是轻是重,定性她这个九房的是否名副其实还是徒有虚名,定性她在潘家是何地位?第一个让潘家人、使我产生疑窦的是她的初夜为何是她和明子拜堂成礼的九天后,这一时间差为何这么长,背后又有何安排,又是何人主导?其实她的初夜,以后有潘家人以“疯狂”二字概括的。仅从这两个字上,就可知晓这“黑房子”形成是有隐情、甚至隐慝的。关于她在李无香眼中的轻重、在潘家的地位问题(其实不用潘家人洞彻,在我还没有出生,在“黑房子”成立不到两年就有定性了。),经过我的探研,可以说她在李无香眼中、在潘家的地位很卑微(这是我的定性,不能代表潘家人,更不能代表一直想融入潘家及想过有庇护、冻馁无忧生活的小月,也许就是她这样傍人门户的,使李无香、潘家人、甚至她本人对在李无香眼中、潘家的地位看得很淡很淡。而我是为她在潘家的遭遇所感动的,是对她尊敬的)。要知道我是不是凭感情主观臆断了,还是随着我的笔触去了解她在潘家的生活,了解她在黑房子里的故事。

天亮的时候,听见小枝在外面敲门了,小月扯过被单盖在了身上,道:“门没闩。”

小枝走了进来,拾起了地上的衣物,道:“丢得满地都是,还撕坏了……”见她眼红脸肿,道:“咋又哭了?”

小月起身穿戴,脸上挤出一丝笑,道:“谁哭了?”别过脸去,不让她凑上头察验。听见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忙推了一下窥私探隐、正滴里嘟噜的小枝,望着进来的笑意盎然的李无香,慌忙从枕下拿起一块白布递上去。

几天前,小月在床头发现一块洁白如月的布,知道是李无香悄然放下的。今个把这块叠得方方正正的布交给了她,可布上多了她(小月)认为如一抹绛霞或一朵杨梅花一样鲜艳的血花;这不仅仅交上的是一份纯洁的少女贞操,更是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对以后在潘家的一份热切地期盼,期盼给九房带来安定和祥和(其实我认为她此举是哀求给九房以尊重,以与各房一样公平待遇、齐头并进的机会,或干脆说是羞臊、甚至是抨击李无香)。

她有勇气把布交上来,李无香自然心知肚明了,却把布推回去,“你这是啥呀?这大好日子的给块白布,这不是触霉头吗?”

见她不太善意的笑,小月忙从小枝手上夺过白布,掩饰道:“我拿错了。你昨个不说缺一块蓝布补衣服吗?可我没找着,只有这不配色的。”

小枝把灯送她手上,转身就走,可后面她对明子叨着什么,回头见他耳张头应的,有心偷听,又怕责难,只有向黑暗后院而去。独身无影地摸索进了小屋,莫名感怀伤情,暗自垂泪。连门也没关,巴不得有人袭进来,哪怕竹子鬼叨去做压寨夫人。和衣躺在床上,手放在脑门上,更加恸情忍性,不能自抑。想起轩子后就想看看天上阴晴月星,跃身冲步,可天上不但未见婵娟露脸,亦不觅星光迸引。在后门口,望向刚立的九房,那一片也漆黑如碳;垂头丧气地进了屋,拉上了闩。躺在床上,听蟋蟀啁哳,更乱心绪,不禁失声而哭。

李无香在后院叫道:“死丫头,嚎个啥?也不看看今个是啥日子。”

“照你知不知道羞耻。那张纸上了几次茅房?你不配小月,叫蛤蟆和……哪啥肉。”

他似有同感,笑也隐没了,深深地低下了头,自惭形秽。接着小枝正式代表小月对他下清规戒律,严苛的要把他用铁箍箍起来一般。而他好像愿意接受这“佛教徒的关闭锁却”的生活,不迭点头。小枝在他头上戳了一指,叫道:“你这毛孩子懂啥?我还没说呢!”

“你还不是一个毛丫头,就当教员。”墙根走出了李无香,训人收灯。

李无香又把两块捅她手上,叫道:“谁说她没有成房?她不是明子房里的吗?潘家去年搞那么大的场面你们都忘了?”

大房的道:“这么一说,你九房的该拿着。只是她和明子没有拜堂,只有……”

“委屈个啥!潘家响当当的九房能委屈?今个就拜。”果然李无香言出必果,立马让六房搬进已空的七房,腾出六房给九房做新房。

小月盖头一扯,叫道:“谁怕了?我连老虎都不怕,真是多管闲事。”可见她一溜烟地走了。

小枝在屋后找到了明子,一手揪住了他,一手掌灯直往他脸上凑,火焰燎着他的眉毛了。明子左右躲闪,但掩饰不了喜悦之情,豫呈于色,连鼻头都潜藏着笑意。终绷不住,道:“枝姐,照啥呢?”

小枝掌着灯走进了洞房,一把掀开小月的红盖头,笑道:“哟!新娘子今个真好看,就是一朵好看的杨梅花,你说是啥颜色的?”

小月恼她良宵美辰又提讨厌的杨梅花,一把夺过盖头蒙上了,脸上也笑了起来。

德子对李无香纠缠不休,哭道:“我有个啥?光溜的媳妇还没过眼就让老虎给吃了。小月本是买给我的,硬要我攀啥小姐,这下知道我的命了吧!”李无香走后,他坐在地上撒泼放赖,“我也要让老虎给吃了和媳妇圆房……”

各房的笑道,十房把老虎肚子当洞房了,还不得当屎拉出来。

她哪为堵口,这给的不明不暗的。各房的能不多嘴?都说德子和沈小姐没有结婚,明子和小月也没有拜堂,小月究竟是哪房的?

从春徂夏,小月在潘家六神无主过日子,知道今个又推到风口浪尖上了,在女人面前更不敢显脸要强,就是不接。

日昳天黑,龛几上点了两根红烛。李无香原本草草而为,让他俩意思一下就行了。可老当家的传出话,要主持婚礼。于是李无香只有把他“扛”出来。可德子闹事泼场,拨灭了蜡烛,扬言明个就要让九房房空人罄。李无香吩咐男人们把他捆起来,塞上他的嘴后关进了漆黑的房里。老当家的红光满面,捋着山羊须,扯着鸭公嗓子给九房主持了婚礼后,叨了几句三从四德、三纲五常。

这婚礼太简单了,短短几分钟,不过拜天拜地拜长辈。而一对新人衣服也没换,还满身汗臭味。各房的觉得小毛孩子过家家也比九房的场面大,由此也没有那股起哄的劲头,匆匆把他俩往洞房送去。而小月蒙着红盖头却向后院而去,若不是小枝拽了一把,她和明子拜完堂就“劳燕纷飞”。可李无香还疾步上来,拉住了一只脚迈进洞房的明子,道:“你还不能歇着,这杂七杂八的还得新郎倌收拾,累松了筋骨好睡觉。”转而对各房人道:“九房今个就不要闹了!这么小打小闹让外人知道了笑话。还有那半懵子,再刺激他没准杀人放火的!唉!真是操劳的命。各房今个就早早歇着吧!以后得空办一席面,亏啥也不能亏了干活的。”

各房的一哄而散,迷信的人见李无香这样驱使九房,认为准不是好兆头;更有看不懂她把戏之嫌的。

又是一年梅熟时,今年李无香却没派专人看守梅子,没有偷梅贼呀!然而梅林的梅子结得比去年还累累,潘家有人说这是因为今春白鹭在梅林逗留久的缘故。小月也这样认为,曾暗暗、粗粗数过白鹭在梅林不下十天。也上过梅林,那梅子多得把枝柯都要压垮了。

李无香见天喊穷,念拉窟窿了,说这么大的潘家穷得买盐巴的钱也拿不出来了。又无处垫补,只有采一些梅子以维持正常的生计。于是潘家人进入梅林拣着已红熟的梅子采摘,当然这种分阶段式的采摘没有去年那么热闹迅速了。而李无香捏着卖梅子的钱,掂斤播两,眼睛死死盯着树上每一颗梅子。这样各房的就没有捞私房钱的可能了,摘摘停停,停停摘摘,气不顺,心不意,就是一连摘几天手上也跟磨洋工似的。到梅林上的梅子采摘完了,已经过了端午。下了山各房的叽叽喳喳的,说整天泡在梅林里,这个端午不知咋滑溜过去了;又叨着见天爬高溜低这痛那酸的。

李无香为了堵住她们的嘴,为了疏通她们的气,给每位发了两块大洋。又向小月走去,道:“我这做大人的就得让各房心服口服,你这一房也两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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