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林潘家

李无香在桌边站住了，装成若无其事地望着一桌盛馔，又捻起筷子，却伸来缩去、翻这动那，终没夹进口里。

“给我往死里打！这样的儿子我不要了，养得出我就打得死，死了也只当拉了一脬累赘！”五房的咬着牙，扇得更重了。

豆子软手软腿的，趴在地上不动了。

看见把手逼下了，豆子钳口结舌，没有开言。

大房的上步抓住了五房的要扇下的手，道:“好了，他还是一孩子。”

“孩子！”五房的把他抛在地上，叫道:“他的心比潘家那人还狠。”

各房的不约而同投来目光时，李无香没有隐匿丝毫，反而放眼望去。

四房的抡起大手臂，叫道:“他要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准得揍死他！”她咆哮道:“说不说？”

“再打，揍扁了看能不能改！”五房的举着拳头上去了。

豆子翻滚钻觅，被逼在一角。五房的把他拎出来，抛在大房的面前，“我把这小畜生交给你处理了，抽筋折骨都行，反正五房要消口除人。嫌费事干脆动刀子，一刀下去就全省事了。”

各房的嚷嚷一片，说潘家有这么一孽种，专抵牾作恶各房，以后还有舒坦日子过？我们早就想治了，就怕五房怪罪。这么小的年纪就敢不把潘家人放眼里了，长大了可不踢天抢地？杀了还便宜了这小畜生。六房的，快去烙钳箸，先烙个浑体通透，再商量着咋消口灭尸。

豆子还不失机灵，忙抓住了大房的腿，叫道:“大娘，你得救救我，我以后听话。”

大房的泪就下来了，把他扶起来，道:“孩子，不是我们要打你，是你该打。在潘家你把谁不放在眼里都不行，更不能不把干活的放在眼里，更不能欺负干活的人。欺骗干活的人，济济一大家子玩心法整干活的就没有好下场……”

各房的指桑骂槐，声讨不断。而李无香默默地藏掖了。

“以后你就能明白我们的一片苦心。”大房的抚摸着他透红的身子，惨怛于心，“打在儿身上，痛在娘心上呀！”

各房的簌簌掉泪，而五房的失声而哭。

大房的抚着他的头，“吃饭了吗？”

豆子却放声哭了起来，在五房的举起手时，忙应道:“吃了。”

“各房都饿了一天了，都出来吃饭吧！明个还要上工呢！”大房的走向甑盛了满满一碗饭，正襟危坐于上首，吃了起来。

各房女人按次序走向饭甑，之后各房男人紧跟其后，亦不紊序。潘家人以风卷残云之势，把肚子填饱了。各房的下桌后把几盏灯掌房里去了。

清夜无声时，李无香掌着小灯出来了，看见桌上碗叠碟摞的，接着揭开了两甑，见都是空的，手里盖子狠狠盖上了。

豆子被各房的狠撸了一顿，尔后见着女人就跑。身上也青一块紫一块，显眼的地方还长着小疙瘩，像一块块痱子。更让人担虑的是，一顿扇褫夺了他的灵慧，只能跟普通孩子比拟了，更不乏呆愣之时，亦不鲜乖顺之刻，这些跟以前的他背径离道的，更不沾“小福星”的经与纬了。

五房夫妻收工回来，一前一后叨着他的事道，准是那帮女人给打伤了，狠心下重手！打儿子时你咋就闷在房里，哪怕挡一下。我敢吗？那帮红了眼的准把我打了……

怨来怪去就到家了，都希望他有改观，忙找到了他。手一招，他就蹜步而来，“老……”他忙打住了口，紧张了起来。

老五划拉着手势，逗引道:“叫哇！老五，土鳖子。”

到底童心未泯，他笑了起来。他们见儿子笑得多僵直呆板呀！还龇牙咧嘴的。在潘家也只有吴畏见着小枝才这样傻笑。五房的对儿子一拉，叫道:“你笑个啥？懵子一样。”

豆子忙敛齿抿嘴，害怯地直后退。她又扯过儿子，褰起他的衣服验看他身上，掐着成片的小疙瘩。疙瘩一破，有水浥湿。使劲搓，此处亦润滑。他痛得哇哟哟地叫唤，在她一板容时，再也不哼半句了。

而老五扳看儿子的头，专心致志。五房的肘开男人，“瞎搅和啥？伤在身上。”

他争辨道:“那帮女人可没少往头上揍，要不是头上鼓鼓棱棱、毛毛发发的，头上的伤比身上重，伤着荡着震着了里面又看不见。”他又启发、怂恿道:“儿子，背一首诗给老五听听。”

听他一说，五房的深为忧虑，补充道:“就那吃羊肉狗肉的。”

豆子摇头，在他们企望下半晌不破声，溜望着他们，在五房的稍起不意时，忙躲到老五身后去了。

“看看，多有灵性的儿子给揍傻了，她们揍五房血肉哪知轻重！”老五痛心含泪地抚摸着儿子的头。

而她把他的头拨来扳去的，还用力捻摁，问:“这痛不痛那痛不痛？”

他能不痛？痛喊连天。他俩变了脸色，相互埋怨起来的同时，脱褪了他身上衣服验看:青一块，紫一块，暴突筋脉一络络的。

李无香走了过来，道:“捣蛋的人就是欠打！打打也好，松筋骨，长得快。”

豆子对各房的是惊魂未定，可对李无香的印像是丝毫未变，瞅准父母不注意，狠狠瞪了她一眼。

李无香趁机揶揄，戳指着他身上瘢痕，说是把痹症都给打出来了，建议用新鲜牛粪敷一敷，以后保准一点病痛也没有。他四肢的痹症没完全出，又建议让那帮女人吃饱了，抡圆了狠扇一顿，保准身轻体健，飞步如雀，一生安康。

豆子在父母身后，一副争强逞性之势，连拳头也攥起来了。而五房夫妻将信将疑。在她又说了一阵后，五房的情不自禁接口道:“婶，是黄牛粪还是水牛粪？”

“自然是水牛粪呀！黄牛是从外国引种的……”李无香心情豁朗快意，既蒙又治，何乐不为？又道:“你得到水牛屁股下去接，掉在地上就沾了地邪，就不灵验了。”

老五道:“那头咋办？他头伤得更重，把那首吃肉的诗都忘了。”

“头也得敷哇！头上痹积成涎。敷了不但能背诗还能创作呢！轩子小时候也不太灵性，还老扯皮，我背着他四处求医问药，后来到衡山找了个隐居的斋公……”

听她说得头头是道，有来龙去脉，五房夫妻不但信以为真，还当面受机宜了，频频点头。

“还愣着干啥？快去呀！”李无香把他俩唬向了后院，叫道:“还挨腾个啥？误了潘家的小福星你们可吃罪不起。”看见他俩跑起来了，忙捂住要喷笑出来的嘴，可猝不及防，背后被豆子抛来的石子弹了一下，回身他早跑了，戳指道:“小子，准让你尝尝牛粪是啥味！”

五房夫妻在牛栏里蹲守了半天，眼见牛叉腿微蹲翘尾撅臀要拉了，忙用畚斗一点不落地接住了。好大一堆冒着热气的牛粪！好在是一头有要拉的牛，要是蹲守的是一头便秘的可咋办哟？

五房的满心欢喜地捧着牛粪走了出来，拐弯处和三房的碰在一起，差点把牛粪泼她身上了，却叫道:“你走路咋不带眼呀！差点把我儿子的命给搭上了。”

是她冒冒失失的，还先责怪于人！三房的强抑情绪，道:“是不是又怀上了？”

在生育鼎盛时期，差不多时隔一年半就一胎的年代，女人生厌生怕了，一听别人说你又怀上了，无异于诅咒一般。况且五房的有心找碴排泄，能给她好脸色？端着牛粪向她撞去。

三房的躲闪不迭，可还没上火，问掏腾牛粪干啥呀？听老五三言两语说出原由后，跑上去把她手上的牛粪给拨掉了。

“你准定不让我儿子好活不成？我今个与你没完……”五房的挡住了她，斥责了起来。

三房的认为仗义执言，在身高力气方面也不逊，况而背后有（娘家）怙恃，能被她压一头？

各房的在不远，见她们吵吵不休，都拢上去，当弄清争执之因后，都笑五房的冥玩不灵。

五房的争辨道:“我咋直头直脑了？我儿子身上的伤都几天了，李无香说是痹。你们也打了，还拉着我见死不救！”她蹲在地上干嚎了起来。

老五插口道:“那就试试吧！又没有坏处。请大夫怕又不肯。”

大房的拿出姿态来，叫道:“你们还没看出她来！我们是打了，可扇的是巴掌，能伤着筋骨脑子？”

各房的都应和，都觉得豆子现在乖张听话，吃饭亦利索，不犯上欺小，还时不时有种种体恤仁善之举；都说打打怕真能长得快，获益甚夥。

老五心里又动摇了，道:“也说得在理。再等几天看看，不好再给他敷上也不迟呀！”

儿子是父母的心尜尜，况且是被李无香誉为潘家“小福星”的豆子，五房的能不上心？不让他上私塾，每天翻看他身上几遍。一天天过去了，他身上还是不见好，不但疙瘩不见消退，反而突筋变深了色，成褐墨色了。更让人担心的是他更沉默寡言了，别说背诗了，准不定连羊肉狗肉都分不清了，真把吴家丫头叫姑姑了……这哪是潘家的小福星？再过阵子不变成大傻子才怪呢！

这天李无香问豆子咋不去上学哇、两手甩甩的？一听提儿子，五房的就抹眼泪，道:“还上学呢！这辈子也怕要养乎着了。”

李无香拢容相问。五房的丧声道:“咋了？被那帮女人打伤了脑子！那晚我问他自个房里的是老几？他说不知道；我打他，他还说只是爹。我边打边问，他说我是六房的，不是麻杆。婶，你说他都这样子了念书还有啥用呀？以后他能自个吃饭拉屎，我就谢天谢地谢菩萨谢祖宗了。”她指着不远坐在石砻上的豆子，道:“婶，你看看他都那样了，还像潘家的活人吗？”

果然他低头耷身冥坐发愣！李无香几天不见他，也觉得他更消瘦了，眼睛也黯淡无神了，那么是否锋芒俱勚了？

五房的哭道:“婶，你看看！我一唤他比阉了的牲口还听话，以前拎也拎不来呀！婶，你说是啥道理？”

“你担心啥？福星自有福星命！”李无香对他身上验看了一遍，又蹲下来，道:“豆子，你爹叫你娘啥呀？”

豆子在她拨翻身上时就拗性已出，这时冲道:“李混蛋。”

五房的大变脸色，忙叫道:“你听听，人都不认识，连金蛋也不如了。”

李无香更气得双眼冒火，冲道:“五房的，用新鲜牛粪给敷了吗？”

她小声道:“没有，那帮女人说你要整人害人。”

李无香跺着脚，戳指着，喷着唾沫，“不是我说你，你咋这么作贱自个的骨肉？他是潘家的福星呀！我害谁也不能冒犯他呀！难不成我想损福折寿？快用牛粪给他敷上，成大傻子潘家可再负担不起。”身后被他撑了一拳，一手撴住把他推了出来，扒去衣物，“你看看，更严重了，再不用牛粪把他身上的痹清除掉，他准会烂死。”

在她的责骂声中，五房的哭了起来，慌张地奔向后院。

五房夫妻深信了李无香的仙方，更当成醍醐灌顶之真理，当晚就捧来大半畚斗牛粪，先把他的头发铰光了，硬是把他抹成了牛粪人。

整整七天，五房的都在房里看护着儿子，弄得五房臭烘烘，苍蝇成群。五房透出的气味让李无香也实在难闻作呕了，终于迈进了五房。豆子在牛粪堆里，轱辘双眼，怒视着她。而五房的起身让坐，“婶，你来得正好，我要问你呢！我儿子身上的牛粪是不是该剐去了？”

李无香掩嘴捂鼻，瓮声瓮气道:“问我干啥？问你儿子的病好了没有？”

豆子虽木手木腿（五房的克制，为不至掉牛粪，否则就扇），可还有嘴呀！不遏而叫道:“混蛋，你不得好死！”

李无香暴跳如雷，“听听，还是不见好，都说糊话了，再给我敷九九八十一天！看好不好，不好就敷他一辈子，潘家只有把他当废人给养乎了！”见她面有难色，冲道:“咋了？真想对他放手了？”

“不是，那牛老不拉了。”

“不拉掏哇！黄牛粪是差点，可都有那么一股味儿。让老五别上工了，专心把这事干踏实了。”李无香甩着袖子走了。

五房的踮足张脖，叫道:“婶，黄牛粪用不用？你还没给个准话呢！”

豆子丧声道:“还狗屎呢！”

她回头问道:“她说了吗？”

豆子又受着罪，牛粪一层一层往身上抹，牛粪见天见天加厚加重。五房夫妻把他当土墼侍弄、伺候。直到各房呕哕、怨声沸起了，李无香才说他也该好了，让五房的带他去水库里清洗干净。说来也奇哉！他身上的疙瘩全好了，筋络也消退了，皮肤也更白净润泽了！这真是歪打正着。连李无香也肯定了牛粪的药用价值、神奇作用，牛粪治人还治出创造来了。而五房夫妻要下跪磕头感谢李无香的“再造之情”。

“头磕的太早了，还不知道他的脑子好没好呢？”说着，李无香用力扽过豆子，“豆子，我是谁？说错了再敷你个没日没夜的。”

他眼里虽有逆怒之意，但还是道:“你是婶婆。”

她又道:“你爹是老几？你娘是几房的？你娘叫你爹啥……”

他一一答道:“老五，土鳖子。五房的，麻杆……”

五房夫妻高兴地无法形容，说这些天的罪没白受。

李无香道:“别高兴得太早了，看能不能背诗？”

她的话音刚落，他就把“狗式爱情诗”给流利背出来了。李无香站起来，掸掸身上的灰尘，笑道:“他这才全好了，准不定脑瓜子比以前更聪明了呢！我的罪也没白受哇！”

五房的激动地支支吾吾的，又要下跪。李无香忙把他俩给搀住了，笑道:“豆子好了也是潘家的福呀！说明潘家还有更好的日子在前头。”

豆子又带着囡囡上私塾了。五房夫妻更是宠着儿子。豆子更加扭曲了心灵，出口诨话脏语，更目无尊长了，把爹娘叫土鳖子、麻杆这些绰号了，还编了几句顺口溜:“土鳖子没奶吃，爬到麻杆上吸干汁，割了嘴，硌了牙，还是当初的土鳖子。”

李无香听见了，笑道:“嗯！像一首诗，可比轩子那首还是差那么一点，也差那么点味儿。”

五房的回应各房的说起他道:“骂几句又不会掉肉，总归比别人骂强吧？……李无香说他这段日子更像少爷了。”

各房的劝道:“这样任着他的性子，以后别怨我们没说你……”“听你们的口气又要打我儿子不成？把我儿子打残打傻了才收心不成？那阵子要不是你们不理我，我能打儿子？我五房养个好儿子你们眼红了！李无香宠着点你们难受了……”她难听的话把她们的口给堵上了。可她还怒气未消，又嚷嚷道:“听你们说牛粪没用，那我儿子现在准抓屎当饭吃、喝尿当茶了！他身上的伤咋好的？紫筋黑瘢咋消的？李无香说这牛粪比大夫开的药、向菩萨求的仙方还管用呢！还不让我倒腾出去，说以后要在县上开一间庄号专用牛粪给人治病，准比开布庄更赚钱呢！”

各房的心里清楚五房摒弃不了因有“小福星”而来自李无香那方方面面、零零攒攒、明明暗暗的好处，也开始认识牛粪的药用功效。以后要是谁有不适，首先想到的是水牛、不掉在地上的新鲜牛粪。以后不知潘家哪个孬种“研究”出牛粪有清热、解毒、祛湿、去瘀、止痛、除肿诸多功效，能治头痛脑热、散风祛湿诸多病症，还可以服用而滑肠利尿呢！牛粪治病是潘家的祖传秘方，从不外传，以至各房的为别人排忧解难时总叮咛一句:“你可不要告诉别人啰！”

可悲的是我小时候因患腿疾也用牛粪敷过踝部，那滋味至今一想起来就不免作呕，可幸的是我没尝过牛粪是啥滋味。最后再得提一句，潘家迄未以牛粪开过诊所治病。

他颤牙哽咽道:“我不能、骂、骂人。”

“还有呢！”

各房的怒气正橫呢！虽没伸出手了，亦没制止五房的。老五从房里探出头来，虽与几步之遥正发生的事痛痒相关，但在大房的投来目光时忙缩了进去。

在五房的转身换手之际，豆子双手揽住了她的腿，哭道:“娘，我错了。”

她应声起手，冲道:“错哪了？”

小枝又盛了饭，近桌扒拨了一些菜，向后院而去。

李无香暴跳戳指，“死丫头，真横呀！有骨气睡一个轮回觉……”

她已经屈尊求全了，若低声下气对各房起“请”字，真抹不开面子，唯有支使豆子了。

大房的一缩手，各房的不迭束手就收。

五房的一手揽起了他，叫道:“咋不打了？这是自个的儿子，谁也管不到，把儿子打死了准不偿命。都愣着干啥？搭把手打死了拉倒！”她又埋头大力地扇了起来。

看见李无香走来，各房的皆呵喝着，巴掌如热锅里蹦出的豆子一样极速、劈啪作响。

豆子也不挣揣出声了，全身都在承责受笞。

豆子吃喝时也骂骂咧咧的，有李无香的支撑就更肆无忌惮、口无遮揽了。砸着各房的门，“大饭桶，出来收粮，自个的事还要潘少爷请……”来到四房，“最大的仓库，大白米饭多补呀！吃了准长膘，比猪还壮，过年准宰得。”又来到五房，“麻杆，潘家最高的饭桶，死出来吃饭，把你儿子老五叫出来，别饿着了孩子。”他举起搓板向门上砸去，叫道:“听见了吗？臭女人，潘少爷叫吃饭也不怕折寿。长麻杆又没有奶，饿着老五那宝贝疙瘩咋办……”

听着他的话，李无香亦窃笑。

小枝正在补给，把口中的食物用力咽下，冲道:“是死丫头！”

李无香笑道:“活丫头都行。你就不能正儿八经上桌吃吗？各房大掌柜的还没到齐呢！我也还没垫巴呢！”

豆子把搓板一丢，后退了几步，猛冲了上去，正好门被拉开了，扑跌而进，哎哟了一声。

五房的把他拎出了房，扒光了衣物，狠狠地扇起来。各房的倾巢而出，十几只手热辣地扇在他身上。

“婶婆……”豆子呼喊，伸臂揸指向李无香求救。

天黑了，潘家灯火通明，炽炽生辉，在几盏灯的照耀下，犄角旮旯里都亮堂了。李无香把孩子喂饱了，有的被哄睡着了。

各房的听见厨房在炒菜，那对饿的滋味那是感受的至深至切，心里早就蠢蠢欲动了，可都只能向大房看齐，一等再等也没见有什么动静，不禁暗暗骂上了，道，李无香昧地罔天，来这么一手整人！那死丫头也是，铲子硌那么响干嘛！还一直硌，唯恐各房听不见，这哪是炒菜，分明哐里啷当在打铁！还有害人害己的大房的，又出昏着馊招，看看这一出又演砸了，还得受罪，可真真丢丑现世！早说过斗不过老帮子，偏不闻不信！现在她弄得香喷喷的饭菜谁敢吃呀？吃耷眼食准挨克受虐。大房的可真真害死人呀！咋就死不挪窝呢？哪怕去茅房空转一遭也好哇！是死了还是瘫了……

桌上的菜多丰富，碗碟齐呈，荤素搭配，颜色各异。李无香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笑了，轻步走进厨房，抑声道:“丫头，快叫哥嫂们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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