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回:幻似绳索般牵引 魂如绸缎样飘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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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市里某部门文洋书记的信用和激励,轩子又回到潘家所在的县里工作,这次文洋授于他“市委驻xx县特派员”的身份回来的。虽然并不知道文洋这书记在市里有多大头衔和权力,也不知自己回县后这“特派员”的权力有多大,但有“特派”这镶有党的光环的称号,让他毅然回来了。在临行前,文洋与其他仨同志给他送行,这身份就是在送行时文洋口头授予的。轩子把送行队伍当成自己在党内正式职务的授予现场,心里真涌起“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还”的豪迈情绪。在江南诸省还在敌对阵营、且不久市委惨遭打击的情况下,如果轩子绝对信用组织的话,这授予身份的“仪式”绝对可以用“隆重”来形容。再回到县里,他希望也有同志来接洽,这样他觉得投身革命就没有顾忌了,这样随时都可以投身到火热的解放事业中去,哪怕为这伟大事业献出宝贵生命还有党和人民作证。

可是不但没有同志来,他来到县里后还不知何去何往,思来想去,只有去见李劲了。此时局势严酷,敌对阵营南下防守的军队集聚此县,到处是成群结队的军队,县里组织活动都转入秘密的,他只能找到李劲这条也许能与县里组织的连系方式。轩子见到他一张与原来一样没有太多热忱、似笑非笑的脸,知道“特派员”在他面前没有拘控作用,甚至就是“犯错误”后的一种口头安抚,况且文洋亲口说过:你回县里后还是和夏xx精诚团结争取那批巨资。其实他自来县里后,只有两次见到县里组织的同志,这两次都是找他布置摸清“梅林布庄”内幕的任务。这两次,他觉得组织对自己的工作是积极的,同志们对自己是热忱有加的。可他以软方式拒绝公开以潘家身份进入布庄后,他除了见李劲,再也没见过县里同志了。没有了组织,他不但局束,更觉得浑身不安全,因此一从市里回来就向他郑重传达“特派员”身份的原因。

李劲伸出了手,道:“胡林(轩子的别名)同志,恭喜欢迎你受到党的委派再次来协助我的工作。”

大厅里也不明亮,人影随着闪烁、回旋的彩灯时隐时现,但她觉得在舒缓的歌声处、轻舞飞扬的舞池里看见了轩子的身影。她不相信这是真实的,使劲地揉着双眼,可睁开眼后一束红光照射在脸上,看不清任何人,意识里却呈现轩子拥着一身姿绰约的女人在曼舞。她不知道为什么原本来回旋转的光束此时就直直地照在自己脸上,是不是上天安排不让自己看见那边的情景或是让他早点发现自己?她想到呼喊轩子,可在这喧嚣场合中,只要使出浑身力气,他是有可能被召唤的;可没喊出来,并不是感官不灵敏,因在前面一束流光的晃动下,她索定了一身影就是轩子,于是她在拥挤的人群中向那扎去。

“怦怦怦……”,顿然耳边传来一阵猛烈的枪声,那子弹带着风声掠过耳际一样,她在第一时间蹲了下来。人群骚动了,那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和头上、身上踩过来、迈过去的杂乱的腿告诉她,这里成了屠宰场了。她抱着头一动不动地蹲在原地,只能安慰自己:轩子没在这里,刚才看见的不是他,不是!因为自己这趟出山时就出现这样的幻影——轩子在前面,在前面……甚至觉得没走进舞厅门之前就觉得轩子在前面牵引。

枪一直在响着,有的对准的是天花板上滚动的灯,弹壳和碎片直掉下来。沈洁撇开轩子的身影后,就有了强烈地求生愿望,轰隆作响的脑袋告诉自己:在这样危险的环境中得好好活着,别让在外毫发未损的轩子回来找不到自己,他还欠自己一个吻呢!阴阳两重,他怎么还吻?还不得在梅林疯了……

他的手劲好大,轩子的手被握着后感到一股强大的压力袭来,特别是他那句“来协助我工作”,觉得是一种挑衅。对,再次重申文洋没口授过“你领导他”,可也不能变成“再次协助他”呀,这句对他生命安全构成巨大威胁。如果不能领导他,也想应当拥有他一样的说话权,结果让他的手劲和咄咄逼人的话给打压下去了。若他知道文洋的那句,轩子认为他肯定知道自己是“特派员”的身份,结果双方“剑拔弩张”地较量了一次。他的态度决定轩子的权力有多大,因为他能调动人、甚至有背后的组织,而轩子在力量方面连锩刃的刀都不算。在黑帮老大出身的他手下听吆喝,轩子竟日恐惧,就是因为知道他对媒婆阳奉阴违。对“梅林布庄”没有抉摘弊端,黑帮老大能不觉察?由此这次回县里的轩子觉得凶多吉少。可李劲给了一把手枪,让轩子暂时对他那张阴沉沉的脸倾注了如对党深深地信用、革命事业的全部热忱,于是留在了县里。

他仍是李劲手下一位使唤的,他的学识与对党、解放事业独到理解、认识在黑帮老大手下毫无用处。李劲不懂农村包围城市,不懂游击战,不懂待时而发,甚至对那批巨资没有谋划、措施,更甚至他不知写自己之名字,只懂打打杀杀的黑帮老大。每天轩子被他驱使在这边放一阵枪,在那边恫吓几声。这不是具有先进文化和革命热忱的新时代青年投入伟大的事业中,可他还是留下来了,因为这是组织让他坚守的岗位,就当是“犯错误”后组织对自己的一次考验,总以为背后事事时时有组织兜着。他处处防范和小心,可还是被子弹击中了,没想到他、他们要在人群密集的地方以屠杀的方式把自己清除掉。他的身体像块木板一样倒在地上,他的灵魂像一块殒落的红色绸缎,飘飘荡荡的,最后落在镏金闪耀“梅林布庄”的招牌上。

从小枝口中知道轩子已经魂归天外已经是解放好些年了。她才想起沈云那歉意于这档子了。他是一位怎样的人?可她更不明白他为什么两趟(给小月孩子析疑的两趟),都不亲口告诉自己轩子不在人世了?难道那年在娱乐所真看见了轩子,难道那晚轩子中流弹赍恨而殁了?她在以后日子里不停地诘问,回答她的只有岁月孤清钟声。她在这钟声敲打下,送过一个个春天,心如刀绞般地恸痛。

在以后,潘家有人兴冲冲跑来告诉她说,轩子没死,在台湾呢!初听到这个消息是夏天,可她眼里也没发现春之踪影。在潘家以后许多年里都在高唱“轩子在台湾,轩子是大富商,轩子要回来了”的此起彼伏的声浪中,她也相信他没死,这真不是以前思念他时出现的幻得幻失,因为潘家人为希冀到来的“台湾财富”而屡屡发生损失道德、泯灭人性的事告诉她的。可某一天,有潘家人以谴责的口吻说:“轩子在台湾不是首先从你口中传出来的吗?”这让她觉得是枫树下鬼吟哦,怎么是从自己口中传出来的,自己何尝在潘家各房奔走相告过?打探的人一脸茫然,她亦然矣。

枪仍在肆虐着,她又感到子弹就在头顶上飞梭,这次认准了人群奔突的方向,猛一冲起,随人奔去。在子弹追逐下,她倒了下去,身上一重物压了下来……

几分钟后,她觉得自己还活着,可头晕晕沉沉的,身上压着的是一人。上面的人被推开了,她被两双手拽了起来,在电光照耀下看清已死的——他竟然是沈云派来保护自己的其中一位。她被两双手掎了出去,在仍有枪声和惊魂惨叫声中,好像又看见了轩子那熟悉的身影。

几天之后,探清了那俩家伙真非善类,在她看来皆是鸡鸣狗盗之辈。但他们手中的枪告诉沈洁,沈云不但能调动他们,还能让他们鞍前马后。县里不是战场,但从县里居民惶恐的神色和黑夜顿传来尖厉枪声、仓猝呐喊声、啾啾哭声及不绝犬吠声,她知道这个县城很快要沦为战场了。她想回山里,因为怀疑云哥了,现在还能指望谁?还有大叔沈之虎,可沈洁在诊所里的迹像知道他很久没在诊所进出了,准不定与轩子一样蒸发了呢?

可她没有回山,在一个微明的晚上跟着他们走出了这个县里的陌生小巷。为了轩子,她愿意这样目不交睫地大海捞针。如果今天能捞着,必须具备几个条件,一轩子在这县上,二轩子跟前面的他们今晚有接头,三沈云就是他们一帮中的,四沈云和轩子这段背着自己早有交往……她觉得根本不可能这么无缝接榫。看着他们动作利索、脚步急骤,她知道他们今晚有大举动,如临大敌,犹豫着这样无的放矢是不是值得。在他们步入一樘门后,她被后面突入其来的一帮人裹挟进去了,竟至娱乐场。

她头上受伤了,在被强制带回的人告诉沈云的话中知道自己头上并不是枪伤,而是阿风看着自己危险之际,扑救上来时自己让钝器给磕了。救自己的叫阿风,背后中了无数的子弹,沈洁一辈子记住了他的长相、名字。可沈云没有一个“谢”字,在他的眼神中沈洁看出他对这帮人干活不利而气恼。他不是以前的云哥了,她可以肯定,不仅仅他对自己有隐瞒的心思,更看出他的眼里有仇恨、杀气。她不想究诘,也知道探不来。

而沈云对她责备一通后,又道:“我以为你回山里了,为了你的人身安全我回了一趟山里。我手下人这些天……”他自知说漏嘴了,见她仍望在地上,认为她竖起耳朵在等下面的话。于是把她推坐在凳上,一边给她清理、包扎头上的伤,一边道:“对!这年代不依靠一些势力怎么混饭吃?别说这匪那帮的,就街上那无业流氓都应附不过来。‘我手下’就是这么一说,不过没有过硬的交情能为你挡子弹?放心,哥有哥的门道,不会给山里、大伯招惹的……”

他这解释对她来说是此地无银,也知道他的事至少现在对自己来说是无关紧要的。她只想问一声“你知道轩子在哪里吗?”,可一直没问出来,当面没问也是在生他的气。被他送回山里时,她一直紧绷着脸,也希望在他口中有所得,因为觉得他知道轩子所在,甚至他们在并肩作战。可他没说,她看出他知道自己心里隐痛,更看出走出沈家回头时他脸上深深地歉意。他一走,她更有紧迫的要思考,那就是在那灯红酒绿的场所里是不是看见了轩子?在漫长的岁月里,她仍不能确信看见了他,但进那厅里时看见那后脸儿极像他,极像,就像这后脸儿把自己引出山的一样,极像。在他不在的几十年里,她只能对他的后脸频频抛飞吻了。

沈云知道她就是来找轩子的,于是打开抽屉,把不久轩子从市里寄来询问布庄经营情况的那封信给了她,要她按这个地址去找他。她就走了,就他交代的简洁明了的话中知道云哥真的很忙,无论如何也不会陪自己去找轩子。她还没到市里,就有俩身强体壮的青年赶来了,他们说是沈大夫派来保护她的人身安全的。她这才接受他不遑的事实,接受了他的关照。她一走,沈云就想起来了,既然轩子从她口中知道布庄经营不善情况的,她又何尝不知道他从省城回来后去市里了呢?由此派去俩人,仓猝之下做出的决定,不奢望他们有所作为,只希望她这趟无虞。

她也看出他俩不是寻常人家子弟,此时不遑琢磨,寄希望于他们不但给予安全保障,更希望能帮助自己找到轩子而大展经论。按着信上的地址,找到他执鞭的学校,可学校没有正常教学了。在两有人鸠集的教室里,都是对当前政治走向的热烈讨论。冒昧地打探轩子,短短的时间里,从被问者的表情中感到前线战事之激烈,因为每个人都究诘于她。在这个时候人人敏感的非敌即友了?她有这种感受,更为他担心,可一无所获。

当她觉察他们的情绪有沈云派来的俩青面黑额的保镖的因素后,因此不禁回头问云哥为什么派俩看上去能擒拿格斗的家伙跟着?诊所里为何有挨子弹的?……她决定来个反侦察,就调察前面俩位举指古怪、行踪可疑的家伙入手,探不出沈云在干什么,至少也要探出他交了一群什么狐朋狗党。她知道对寻找轩子无益,只是在浪费宝贵时间。可她呆在了县里,过起了颇具具体的侦探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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