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心为上

梦中的少女是耶非耶？他不知道。

碧落苑中只住着位殷小姐，如若她生得那般模样，当年岂会有“御前失仪”这一说？

而少女的举止仪态，又绝非丫鬟下人能够模仿来的。

自即日起，他便同兰泽和眠玥成了朋友。

这桩事看似莫名其妙，实则顺理成章。

他三人年纪相仿，走到一处，更是意外地投契，很快就变得亲密无间起来。

而眠玥本打算待上几日，等殷眠齐在毫州安顿下来，自己再寻个借口偷偷溜出军营。

可申连熠的突然出现，却使得她改变主意。

自从那日她看到申连熠的招式，脑子里出现一闪即逝的念头。

到后来，便怀疑他的武功与失踪的陆沅清有很大关系。

当年大人允诺要为陆振阳寻找女儿，他人虽不在，但眠玥自接手风陌巷，对于这桩旧事，却是牢牢记在心里。

一晃两个多月过去，她有旁敲侧击地问过，可申连熠为人谨慎，半丝都不肯吐露师父的行迹。

只推说自己的武功是家中护院师傅所授。

问得紧了，他又顾左右而言他。

眠玥心想，只要同申连熠处久些，他总会放松警惕，或者叫她找出他们之间联络的方式。

反正此事不急，她一介文书，有兰泽罩着，在军营里日子也好混，便就此安心在这里住下来。

另一边，殷眠同自出任西军参将以来，很快征得双亲同意，搬出殷府自立家宅。

从此，缭清郡主除开操心眠玥及笄以后的婚配，又添了忧心事。

即是为年轻有为的长子，寻一桩门当户对的亲事。

兄妹二人“同病相怜”，便常常相对苦笑，倒也意外地亲近许多。

殷眠同的参将府落成之日，眠玥接到大哥邀请，同兰泽与申连熠一起登门道贺。

只是当着殷家的人在，她的身份颇为尴尬。

在申连熠这些同袍的眼中，她是殷大人的堂弟殷眠齐；而在殷家人的眼中，她的身份却只是大少爷的同袍。

左右逢源什么的，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想要不穿帮，都实在是件辛苦事。

是以眠玥全程躲在角落里垂着头喝茶，遇到需要招呼的人，便偏过头装作不见。

新落成的参将府规格不大，前后屋宇皆以黑岩打造，风格简单利落。

院子里引来一条活水，时常能听到淙淙之声。

岸边栽植着两三梧桐，数步以外，两层高的石亭将这片绿荫与占地不小的习武场相隔开来。

倒显得十分清旷。

紧邻殷眠同的院落处，尚有个不大的花园，园子里与清风苑相同，只栽植着一棵自别处移来的老桂。

这府邸就和它那铁血柔情、铮铮男儿的主人一般，叫人一见之下，就心生欢喜。

今日的乔迁小宴，缭清郡主本着人带讯说有事耽搁，不能亲至。

到筵席快要散场时，她却突然驾临。

看到眠玥那身奇怪的打扮，缭清郡主先是一愣，却也没有当场揭穿。

还是殷眠同仔细，他以要领娘亲参观新邸为借口，走到无人的地方，将眠玥假扮殷眠齐的事情作了简短陈述。

如此一来，也免得日后露陷。

道贺的客人见此情形，上前同郡主见礼后，都陆续拱手作别，好让他母子二人，能私下里说些贴己话。

当然，急着告辞的人中，不包括兰泽。

他初次见到郡主，阿竹的生身母亲，哪里肯放弃这个千载难寻的好机会！

正式拜见完伯母，他又殷勤地端茶递水、跑前忙后、嘘寒问暖、舌灿莲花……总之是任眠玥如何催赶，也赖着不走。

而向来在女人堆里无往不利的靖远侯世子，一旦火力全开，很快，就把郡主哄到乐得合不上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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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一想到梦中少女巧笑倩兮的模样，向来自诩意志力强大的少年，却从心底生出几分难舍。

申连熠在自个院中待到日落时分，才与依依不舍的冷泉作别，独自打马回到军营。

先是将好兄弟都梦作女人，紧接着，又臆想出一位天仙般的少女……

申连熠自顾自地将一切归结于做梦，心想，下回兄弟们再喊他去喝酒听曲，还是莫要推拒。

食色性也，看来苦行僧的生活并不适合他，多到外头去瞧瞧，自己兴许就不会做这种古怪的梦了。

翌日醒来，顶上悬着一个晃眼的日头，身旁还蹲着一个满脸忧色的小厮。

见他睁眼，冷泉将盖在少年身上的薄毯又掖上来些，嘴里念叨着：

“少爷还同以前一样，完全不晓得爱惜自个儿！现在的天气虽说不冷，可就这么躺在草里过夜，铁打的身子也是熬不住的！”

是以，很可能，昨夜他的所见，是幻非真。

自己大约在边城那种荒凉的地方待得太久，才做出这样的梦。

然而，一想到这些经历多半又会引得冷泉眼里发大水，他便聪明地选择了三缄其口。

好不容易等聒噪的小厮去厨房张罗早膳，申连熠站起身，想起昨夜那场梦境。

冷泉揉了揉睡肿的眼眶，又道：“小的已经叫厨房炖好姜汤，很快就能和早膳一同送来，少爷多少用些！”

申连熠听他噼里啪啦倒出一堆话，很想解释说，自己在边城那阵，常常要连着几天几夜伏在黄沙里。

申连熠一瞬不瞬地盯着低头挽发的少女，只觉自己的心，也荡荡悠悠地飘去湖面之上，与那美丽的人儿含情相对……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直到少女步下廊桥，他还痴痴地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少顷，申连熠眼皮发沉，便轻轻栽落到墙下的灌木丛中，再度睡去。

那地方白日酷热非常，夜里却十分寒冷。他们执行任务的时候，会钻进黄沙一连数日不吃不喝。

遇到打仗，埋伏的时间还会久得多。

在那样的日子里，自己连个伤风感冒都没有。现如今回到洛都，哪儿就变得身娇体贵了。

她穿着曳地的淡绿绸裙，脖子以上的肌肤洁白细腻。

皎洁的月光下，她一双眼睛流光溢彩，竟似要将少年魂魄摄去。

而长发下的小脸，出尘脱俗，清艳绝伦，令人惊叹于造物者的奇妙，更恍觉遇上了月宫仙子、林下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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