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心为上

在冼少彬看来，无论依附未来太子还是太子妃，对他而言，都是有利无害。

此人胆大心细，更晓得在关键时候做出大利自己的选择，实在前途不可限量！

眠玥朝他深深地望去一眼，也不废话地道：“黄河过来的军队什么时候抵达这里？”

侯府虽然给他备好房间，可这两日申连熠都待在军营里，两人几无私下见面的机会。

她见桌上搁着栗子糕，心知多半是少年让厨房准备的，正好晚膳吃得不多，当即不客气地坐下品尝起来。

少年盯着她大口吃点心的模样，很久才笑道：“我以为你变作大家闺秀以后，吃东西的样子或有改观。现在看来，还同以前一样。”

眠玥接过他递来的果茶，嚼着食物含混地道：“我吃东西的样子不好看。”

申连熠心想，你做什么都好看，嘴上却道：“这里又没有别的人，你爱怎样就怎样，哪里来那么多拘束。”

这语气，竟是含上宠溺的味道。

说完，他见眠玥脸颊微红，呐呐地说不出话来，便又接着道：“有侯爷的下落了吗？”

眠玥摇摇头，露出黯然的神色。

“节东军里的谢礼，你有什么打算？”不欲她在此事上头过于伤神，申连熠很快转换话题。

说到这个，眠玥四下里瞧了瞧，又将嘴里的食物全部咽下，这才把十二星辰打探到的情况，她正欲对付谢礼的手段，和20万大军即将抵达方诸等等一股脑倒与眼前的少爷。

冼少彬说得对，他们拴在一条线上，自是不该遮遮掩掩。

申连熠不意这短短两日之间，她看似无所作为，却竟然早已成竹在胸。

惊讶过后，则是由衷地道：“你倒是有备而来。”

而她对自己如此掏心置肺，申连熠心中涌上一阵喜悦。说完这些，他们又就近来观察到的情况交换了彼此的意见。再接着，就是你一句，我一句的闲聊。

到后来，眠玥说了些什么，他已完全不知所谓，满心满眼里都只剩那张不断翻飞的樱红小嘴。

看着看着，他突然升起一个奇怪的念头，便是想要贴合上去，尝尝那里是个怎样清甜的味道。

和理智不断厮打，末了，则只是飞快地抓起少女细白的手指，轻轻一吻，而后放下。

眠玥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行径唬了一跳，正想要出言训斥，但见跳跃的烛火下，修眉凤目的少年恰似覆上层银霜，华丽且清冷。明明自己才是被唐突的一方，他却像是强自忍耐着什么。

月亮升起，晚玉兰的香气幽幽传来，四月末的微风拂案而过，竟牵起他们之间，某种似是而非的情愫。

她终是叹息一声，缓缓地垂下头去。

被这样的事一打断，小聚也变得难以为继。

申连熠到底还是回了军营，眠玥不曾开口挽留，他也不好厚着脸皮强自留下。

眠玥跺回自己的房间，却见梁挈早已候立在侧。

那人是个惯会察言观色的，他瞧姑娘今夜似有心事，则只是三言两语地将昨晚吩咐的事情交待清楚，便匆匆告辞离去。

时辰尚早，眠玥以指蘸茶水，本想仔细捋捋各种错综复杂的线索和关系，想着想着，眼前却出现烛火下申连熠那银霜般的眉眼。

还是倒头大睡，将所有事都留待明说吧！

又过去一日，梁挈他们已成功说动谢礼手下的三位指挥使倒戈，玄枵那边却依然还是毫无消息。

罗勋派出去寻找侯爷的人马，更是次次都铩羽而归。

几日前，娵訾听说杜向槐夫妇的情况，便自告奋勇赶去距此不远的云南，打算潜入血月教一探究竟。

如今，也是断了音讯。

正当情况陷入胶着之时，突见探子飞快来报，道是东蛮的先锋大将，刚点了一万人出阵，此时已至北城楼下吆喝，要戍守的将士打开城门同他比试摔跤。

“我还愁他不来！”眠玥心里有了主意，命人将消息通知节东军全体将官，便独自打马冲向北城楼。

沿途，不少百姓听到蛮子兵临城下的消息，都很是惊慌失措，眠玥第5次勒马跳过突然窜出的流民，终于忍不住大吼道：

“诸位乡亲父老，我乃建安候外孙女殷眠玥。我向大家保证，绝不让蛮子的军队踏入方诸城半步！请诸位立即回家关紧门窗，等打退城外的蛮子，再到街上一同庆祝！”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马上的女子飒爽英姿，一双眼睛明亮灼人，明明只是娇滴滴的女儿家，说出的话，却铿然有声，使人不得不信服！

将门虎女，不愧是建安候和陶国夫人的后代！

安抚完城里的百姓，眠玥风一般卷向城楼顶部。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重铠加身的罗勋——年轻的将军正一脸寒霜地立在炮台处。

待全部人到齐，已是小半个时辰后，难得那蛮子先锋还在城楼下不停喝骂，一副不达目的不肯离去的架势。

与前两回的千人队不同，今天的城楼下，一万士兵列阵以待，人人被甲执兵，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眠玥冷眼扫过身后的一众将官，目光最后落到谢礼身上：“谢将军，蛮子挑战，你有何高见？”

被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当众质问，谢礼强压住心头火气，若无其事地道：“挑衅而已，又不是真的要攻城。咱们不加理会就好，大小姐不必在意。”

“是么？”眠玥冷冷一笑，突尔大声喝道：“楼下的，咱们比划比划，一对一，死伤不论，如何？”

那蛮子先锋骂骂咧咧半天，心里认定中原人都是缩头乌龟。总算有声音迎战，抬起头，却见发话之人约莫是个苗条俊美的少女，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可他向来自负，当即点头道：“只要你敢出城，一对一就一对一！”

他话音刚落，眠玥也不吩咐打开城门，竟直接从数丈高的城墙纵身跃下。

众人不意她胆大到如此程度，齐齐惊呼一声，尽都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女子下坠的身影。

而人群后方的申连熠，则在女子出声以后，便立即负了弓箭飞奔下楼。他侧身爬过半人高的观察台，将箭锋对准身形巨大的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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冼少彬慌忙伸手去扶，嘴里却嘿嘿笑道：“大小姐言重了，此乃下官分内之事。”

回到侯府，依然见不到她那位舅舅的身影，反倒是申连熠还在花厅里等她。

“是。不过，在侯爷出现或者蛮子撤兵之前，这支军队都会驻扎下来，随时待命。”

眠玥心想，只要能够确保这20万人不进城，驻扎在外面也不无好处，至少，对蛮子和谢礼都能起到震慑作用。

当下朝冼少彬裣衽拜道：“如此，眠玥就将建安候一府老少和十五万方诸百姓，托付给冼大人了。”

冼少彬久居官场，如何看不出他腹内打的主意。是以一出军营，便悄悄向眠玥道：“陛下担心方诸局势，特命末将先行前来查探。此去800里，有支20万的军队正从黄河以东赶来，一旦这方起了变故，不管攘外还是安内，只等末将信号一发，便会立即冲入城内。殷大小姐以为，现在的情势，到了何等程度？”

这是临行之前，熹皇向他下达的密令，本不该向任何人透露，而今，他却事无巨细地将其告知眼前的少女。

眠玥与这冼少彬不过初识，竟不意他会将如此重大的军机主动道出，一时之间，十分吃惊地望着这长相憨厚的男子。

冼少彬道：“三日以后。”

“若是你不发信号，他们是否会在城外按兵不动？”

眼前看似老实的参将，之所以肯奉送这样大的人情，却是他不知如何得知了申连熠同皇帝的关系，这几日又见她二人往来密切，便想着要以此消息来博将来的荣华富贵。

殷家本为后族，如若申连熠登上太子之位，与他年貌相当的自己，该是众人眼中当之无愧的太子妃吧？

她不像罗勋那般，只单纯地期盼有援军。眠玥心下考量的是，倘若20万大军进城，虽说兵变的祸患会立时消弭，可建安候府甚至是方诸城，也极有可能化为乌有。

这外祖父夫妻一生保护和经营的地方，她自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消失。

那谢礼自以为天高皇帝远，连身怀兵符的眠玥都不放在眼里，又何况冼少彬这小小的参将。

实则面上虽客客气气，心下却颇有些不以为然。

这位参将大人，倒是被她小觑了。

眼见少女眼眸流转，却并不答话，冼少彬咧了咧嘴：“殷大小姐无需怀疑，眼下咱们栓在一条线上，自应该无所隐瞒。更何况——末将与建安候无冤无仇，往后还盼着大小姐同申少爷提携呢！”

他特地咬重“申少爷”三个字，眠玥这才茅塞顿开。

参将冼少彬再次于途中遭到埋伏，好在虽然负伤，却是并无大碍。

夜里清点人数，此回从洛都出来的50精兵，最终抵达方诸的，只剩下36位。

来不及为同伴的逝去而悲伤，冼少彬便立即以朝廷来使的身份，同罗勋谢礼做完交接并传达熹皇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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