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心为上

草原男儿虽然野蛮，却敬服英雄和强大的对手。眠玥只身一人直上直下，更以雷霆手段斩杀素有勇士之名的先锋大将。

敌人震慑之余，竟也跟着响起稀稀落落的掌声。

眼见敌阵之中，已有几名千夫长拍马而出，却为了是进是退而相争起来。眠玥猛然回头，湛然的目光落在谢礼手下一名参将身上。

“怎么？”眠玥转身面对此人，冷冷的目光毫不相让：“我有兵符在身，谢将军是想公然袒护这不遵上令之人？”

说完，不待对方有所反应，又再度喝道：“本小姐的命令，你们服是不服！”

她先斩敌将，再杀郑纶，如此雷厉风行的手段，众人焉能不服？

只听高高的城楼顶部，呼啦啦响起一片铁甲触地的声音，却是众将士单膝下跪，异口同声地道：“服！”

谢礼立于人群的最前排，眼见四周都是罗勋的亲卫，而上一刻还扬言要誓死追随自己的人，此时却大半跪伏在女子的脚下。

不多时，余下的少部分，也都坚持不住地下跪臣服。

谢礼心如明镜，见这情形，如何不知，自己数年经营，至此尽付东流。

长风掠过旗杆，他终是长叹一声，颓然地垂下头去。

不再理会此人，女子高举兵符，肃声道：“申连熠何在？”

但闻人群后方，少年干脆利落的声音应道：“在！”

眠玥沉声下令：“命你接任郑纶的参将之位，即刻领三千人出城驱敌！切记，穷寇莫追。”

“末将领命！”少年眼中迸出异样的神采，却只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便毅然转身下楼。

建安候孙女当着众人的面大展神威，此时的节东军，正值士气高涨的当儿，就算对阵数倍于己方的东蛮人，也依然毫无惧色、奋勇直前。

申连熠更是单枪匹马地深入敌腹，砍瓜切菜般斩杀着逃窜的东蛮人。

饶是这些虎狼般的东蛮士兵与大乘军队交手多年，也从未遇到过眠玥和申连熠这样的对手。

被杀得措手不及以后，蛮子们节节败退，为首的千夫长更吹响长号，请求支援。

敌军溃败，申连熠也不恋战，立即一挥战旗，勒马返城。

城门从打开到关闭，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申连熠便大胜而归。

而立在城楼顶上的一应将官，眼见少年如入无人之境地杀进杀出，皆在心里暗道一声：惭愧。

今日这对少年男女，可真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是夜，东蛮大军退后十里，罗勋不敢懈怠，反倒加强了各处的守备力量。只是，回到军营以后，他说什么也要给眠玥二人庆功。

蛮子骂战，罗勋以为今日必将刀兵相向，也做好了殊死战斗的准备。却不料，在大小姐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之下，他们居然以极小的伤亡大获全胜。

眼下打了胜仗的部队气势如虹，先前那些怯战的心态早已荡然无存。

而他同谢礼相争多年，更从未有过如此扬眉吐气的时刻！

大小姐一次帮他解决两个心腹大患，简直居功至伟。

莫说是办小小的庆功宴，便是要他罗勋将女子供起来，每日参拜，也是心甘情愿。

眠玥心忧外祖父的安危，本是不愿前往，可男子实在盛情难却，申连熠也道：“如今麻烦二去其一，你也需得放松放松，不能过于心急。”

几度相劝下，她才出现在这个满是篝火和烈酒的地方。

只是，刚下城楼，少女就从杀伐果决的巾帼将军摇身变作安安静静的大家闺秀。

边城的酒太烈，眠玥只得小口小口地抿着，从晚饭到现在，不停有人过来敬酒，这些都被申连熠一一挡去。

少年酒量甚宏，往往酒到杯干，喝下数坛，也不见他面色有变，只一双眸子益发晶亮。

罗勋来来去去，逢人便将她今日在城楼上斩将立威的经过大肆宣扬。

“大小姐不愧是将门虎女，末将钦佩得很！”这句话，更说了不下百回。

直到月落星沉，将士们慢慢散去，眠玥才得以告辞。

申连熠陪少女走在回侯府的路上，看到青石砖上映出两人相依的身影，他心中微漾，便快步过去同她并肩。

许是今夜的气氛太不一般，又许是方诸的烈酒太过醉人。

眠玥并没有拒绝对方温热的手掌。

喝了整晚的酒，到现在，申连熠才有微醺的感觉。他心潮起伏，一颗心在腔子里时而狂跳，时而安详。

他牵着少女的手，只想将过去未来统统剪除，让时光只留在当下。

留在这条，只有他和她的青石路上。

太多的情潮难以表述，他只是道：“你要嫁给楚方的傻瓜，不如将我也带去，就藏在你家院中，可好？”

他心中的家国大业，他的壮志宏图，终抵不过，对身旁女子的一腔柔情。

眠玥在他身侧，一颗心亦是起起落落。

她很想告诉少年，自己外祖母离世，她已当着众人的面立下誓言，要守孝三年。同楚方的婚事，多半会因此告吹。

又觉得这样的话一旦出口，倒像是对他的某种允诺。

黑暗中，她对上少年晶亮的凤眸，却于不期然间，似乎看到另一双载满月华的眼。

她已经很努力地想要走出往事，可偏偏，会再度想起那个一生都无法忘怀的人。

眠玥望着今晚的月亮，她轻轻脱出少年的手掌，轻轻地道：“快到侯府了，你回去罢。”

说完，她独自踏进黑夜，再不看身后那愣怔的少年。

侯府门前，掌灯的小厮正打着瞌睡，难得女子轻盈的脚步声响起时，他还能眨巴着眼，努力挤出个讨好的微笑。

黎明未至，天地混沌难分，触目所及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深黑。

眠玥在一抹昏黄的指引下，无声地朝房间行去。

在这以前，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境况，她都能倒头睡去，告诉自己明天会有希望。

可在今夜，她脑子里却充斥着各种芜杂纷乱的念头，不得不靠气走泥丸，精凝紫府来将所有情绪强压下去。

这一盘坐运功，很快就到达清静无为，物我两忘的境地，甚至于日升日落都与她无关。

打开房门，竟是又见晚霞。

廊下候着个细眉细眼的小丫鬟，一看到眠玥，就转身飞奔而去。

正诧异间，那小丫鬟已端着整盘的膳食返回，眠玥摸着空空如也的肚皮，暗笑自己糊涂。

吃完饭，她捡了件清灰的外裳就独自打马去军营。

因着前一日她在北城楼上八面威风，此番路过之处，人人都停下脚步向女子躬身示意。

更有人听说她抵达军营，便远远地过来问安。

眠玥被众人的眼光瞧得很不好意思，只盼能尽早见到罗将军，问完情况便走。

进入议事堂，罗勋正和申连熠对着沙盘低头讨论，看到女子掀帘入内，则满面笑容地迎了上去。

申连熠倒是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凤眸坦然地望向眠玥，仿佛昨夜发生的事，已经梦过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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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料她如此果决，那郑纶还未来得及惊骇，就被一左一右，紧紧挟持着拖离当场。

耳闻郑参将凄绝的叫喊，在场一半之人都冒出冷汗。谢礼更是勃然大怒地指着眠玥道：“你竟敢！”

可是，三千？郑参将望着那片黑压压的人头，颇为犹豫地看向谢礼。

眠玥却不给他考虑的机会。“来人！”女子振声喝道。立即就有冷厉的侍卫越众而出。

“郑纶临阵生怯，扰乱军心，拖下去，斩！”

重创之下，他竟能忍住翻涌而上的鲜血，双腿一夹，连人带马地扑向落地少女！

面对金刚怒目般武勇的敌人，少女双足蹬起，如轻絮般避开这同归于尽的招式。

那蛮子先锋只见眼前身影微错，却是少女蹂身而上，鬼魅般的声音自颈后响起：“自不量力！”

“郑大人，命你率三千将士，立即出城驱逐蛮子！”

受她武威所摄，女子发号施令时，居然无人相扰。

风声猎猎，女子的身形刚刚立稳，潮水般的惊叹和掌声也自四面八方涌来。

眠玥高举手中头颅，面不改色地道：“我赢了！”

未及返身，但觉喉头一凉，这杀人如割草的东蛮大将已被斩断头颅，身子扑腾着倒地。

生命的最后一瞬，男人犹自不信地瞪大眼，似乎不相信自己纵横半生，会于顷刻间命丧在这双纤纤玉手上。

刀剑相撞，薄刃轻而易举地切开重铁，蛮子先锋尚未来得及后退，就被眠玥接踵而至的一掌击在胸口，

霎时间，五脏如沸。

从少女落地到斩杀敌军先锋大将，不过眨眼间事。无论敌我双方，一时之间，都无法从如此迅起的变化中回过神来。

胜负既分，眠玥却是半点也不耽搁地拎起地上人头，如青烟般在无从着手的城墙上游身而上。

只剩下屈身观察台的申连熠，还稳稳地对准着数丈以外的东蛮士兵，要等眠玥登上城楼才肯撤手。

绛色的人影从天而降，那蛮子先锋大惊之下，迅速挈起手中狼刀格挡。

眠玥哪待他还手！

眼看着就要撞上刀锋，半空中的少女将身一折，却是左掌右剑，以雷霆万钧的攻势盖压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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