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心为上

“好咧！我现在就去准备。”得到他的应允，小鱼当即眉开眼笑地道：“世子爷，您是需要一间房，还是两间？”

血月教的丫鬟不比其他地方，她们大多没受过圣人教化，于男女情事也看得很开。

是以，即便说出这样“没羞没臊”的话，也依然一派天真纯然的神情。

白石的屋宇尽头，连着一模一样，却是用黑石砌成的房间。

既是浑圆，又有黑白之分，那么此处应该是个阴阳八卦的造型。

如果将太极图看做两条黑白的“阴阳鱼”，那么，“白鱼”中的黑眼与“黑鱼”中的白眼，便极有可能是阵心之处。

找到阵心，或许就能找到外公。

一念至此，眠玥默思着刚刚走过的地方，脑子里飞快地计算两只“鱼眼”的位置。

然而，好不容易有了头绪，眠玥七弯八拐以后，看着本该通往阵心的路——眼前这堵实打实的黑墙，如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眠玥左右张望，这堵墙是个死胡同，怎样都绕不过去。既然如此，她便一定要去墙的后头看看，自己的猜测，是否属实。

可是，在这个安静得可怕的地方，她又不能像在灵鹊宫那样，用掌力将石墙轰开。

为今之计，眠玥只有认命地拿出墨剑，一点一点地切着墙根，希望用这削铁如泥的利器，挖出一个可供通过的洞口。

师叔要是知道，自己将他打造的得意作品当铁锹使，会不会气得跳脚？

忙活完大半个时辰，才终于看到一点微光，从黑墙背后透射而出。

将最后的薄壁凿穿，眠玥俯身身入内，来到一处毫无灯火，却在黑夜之中亮如白昼的房间。

隔着屏风，隐隐能看到，房间尽头有张宽榻，榻上躺着个宫装妇人，背窗的位置上，站着身姿魁梧的男子。

看形貌，与她外公的画像一般无二。

屏风后的男人终于察觉有异，他凌厉的目光射向缓缓走近的眠玥，身子却一动未动地立在原地。

很快，对方的表情由戒备变得惊讶，最后，竟显得无比动容。

“玥儿拜见外公！”眠玥摸摸腕上的手镯，朝激动的男人微微一福，又转向榻上那同她生得几分相似的宫装妇人：“这是我外婆？”

男子不说话，只沉痛地点点头。

陶国夫人的面容栩栩如生，看上去丝毫不像去世好些天的人，反而安详得似睡着了般。

眠玥俯身去瞧自己的外婆，刚刚触及对方的脸庞，本无生息的女子竟突尔睁眼——

那是一双怎样流光溢彩勾魂摄魄的眼眸啊！

无论男女，只要与之对视上，不仅半分都舍不得移开，更恨不得将自己的灵魂双手奉上，唯她是从。

“玥儿。”妇人微笑着抬起手，似要将少女拉入一个全新的，只在她眼中见到过的奇幻缤纷的世界。

这时候，一脸痴然，看上去毫无抵抗之力的人，却于不可思议间折身后退！一个蝴蝶穿花的轻跃，她手上墨剑便似生出眼睛般，精准地寻上背后男子的颈项。

“玥儿，我是你外公啊，你怎地……”被挟持的男子慌张转头，满脸不可置信地道。

“得了吧，术刺，我虽然没见过自己外公，但你这副模样还骗不到我！”眠玥嗤笑一声，冷冷地道。

接着，她又看向坐起身来的妇人：“宫夫人，我该称呼足下教主夫人还是阏氏呢？”

怪不得宫商羽避而不见，原来备着这个！或者说这就是血月教的待客之道，而她该庆幸自己没落入对方设下的陷阱。

“这样都能被你看得出。”被揭穿身份后，男子索性不再伪装，转而长叹道：“阿娘，我就说吧，瞒不了她。”

被挟持的术刺放弃抵抗，颇有些垂头丧气。

假扮成陶国夫人的宫商羽下榻以后，却只是眨了眨眼睛，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换成另外一副容貌。

眼见鹤发苍颜的妇人突然变作妩媚风情的女子，眠玥心想，这样神乎其技的易容术，就是被娵訾看到，也肯定会自叹不如。

“我阿娘的摄魂术独步天下，至今还没人能从她眼底逃脱过。你是怎么做到的？”比起失败的结果，术刺更好奇过程：“你且说说，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天外有天，以前没有人能够抵抗，不代表以后没有。”眠玥淡淡地道，“宫夫人，你将我外公外婆藏在哪里？”

她当然不会告诉术刺，之所以能第一时间识破他们，则是因为事先在术刺身上用了某种药粉，只要两人接近，她手腕上的银镯子就会变红，从而识出对方的身份。

而眠玥也是早知道扮作外公的人是术刺，才对榻上的妇人留了心眼。

宫商羽施展摄魂术时，她看似双眼注视对方，实则暗自凝神抵御，努力不为那异样的神采所摄。

至于他们这障眼法般的易容术，倒是丝毫破绽也没有。就算娵訾本人在此，只怕也识不出来。

“好厉害的丫头！”宫商羽由衷地开口赞道，她摇曳生姿地走近，似乎眼前并没有人拿剑对着自己的儿子。

“本座只想跟殷小姐开个玩笑，”她伸出鲜红蔻丹，轻轻推开术刺颈上的剑刃：“不如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这女子说话的声音又酥又媚，实在难以让人看出，她竟有术刺这么大的儿子。

眠玥收回剑锋，却是依然警戒地看着她母子二人：“不敢劳烦宫夫人，还是尽早带我去见外公吧。”

“哎呀呀，姑娘想要见侯爷，那也不难，只不过，咱事先可说好，不是本座将他困在此处，实在是，呵呵。”宫商羽掩嘴轻笑，眸光流转：“他自个不肯回去哪！”

经过刚才的较量，她已知自己不是眼前这少女的对手，看儿子的态度，似乎也不想伤害对方。便放软了身段，摆出一副和颜悦色的笑脸。

说罢，宫商羽身姿款款，主动在前带路，眠玥紧随其后，恢复原本模样的术刺也跟在一旁。

因着建筑物是圆形，这里所有的道路都貌同实异，似是而非。

走着走着，眠玥就觉得脑子里一团浆糊，再也记不清来时的路线。于是她悄悄将袖中藏好的药粉撒在沿途，以备不需。

这个地方只有非黑即白的房屋，却没有白天黑夜的分别，不知又绕了多久，她才终于看到一个圆顶黑石的房间。

宫商羽转过身，做出相请的手势，便自推门入内。

眼前的场景跟刚才相同，也是一躺一立，只是屋子中央那张巨大的床榻，却是由整幅的寒玉制成。而立着的男子，却已经须发半白，难掩憔悴。

这才是真正的杜向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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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起初小心翼翼，走着走着便察觉，四下里除了她，便再没有其他人。

大约是宫商羽自信没人能够闯入，所以连守卫都省了。

房间十分雅致，外面也无人看守。眠玥假意入睡，实则在听出外头没有动静后，翻身下床，蹑手蹑脚地推开木窗。

见不到宫商羽，那就先将这里探探再说！

绕了半天，眠玥发现，寻常屋宇都是四四方方，这地方却似一个巨大的圆，几无转角之处。

世子真是好福气！

正在小鱼惊叹的当儿，眠玥拔下头上银钗，对准术刺的后腰使劲一戳。

痛得龇牙咧嘴的男人却是凑近她，油腔滑调地小声道：“不然我该怎么说，你是我在路上结拜的妹妹？哈，这个才没人相信好么！”

眠玥起初十分愕然，待反应过来，则是哭笑不得地看着“体贴”的丫鬟，斩钉截铁地道：“两间！”

在走去客房的路上，术刺拼命忍住笑，没想到多日不见，小鱼这丫头，竟变得如此“上道”啊！

未几，她退回术刺身边，面带难色地道：“世子爷，现在天色已晚，乌姐姐说，夫人已经歇下了，此时不便打扰。不如您二位也先去歇息，等明儿个早上，我再来叫您？”

术刺朝眠玥看去，眼见女子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便点点头道：“也好，那就不打扰阿娘休息了。”

眠玥狠狠地瞪他一眼，倒是什么也没说地向前走去。

这地方，刚进门还看着像是老式民楼，跟着小鱼七绕八拐，走了半柱香时间，眼前竟豁然开朗，露出一片明墙亮瓦的屋宇。

这位姑娘，真的好美啊！

小鱼在夫人身边长大，以为自家夫人就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子，可如今看来，比起眼前这位姑娘，却是有所不及呢。

站在白石砌就的会客室，眠玥惊叹着打量四周的景象，从外间看，是决计想象不出这里还有如此敞阔的内在。

看来，奇门遁甲这门学问很高深哪，等这边的事情了结，她得回去仔细研究研究。

小鱼进入这里以后，开始同一位苗装打扮、年纪稍长的女子咬起了耳朵。

发现术刺身后站着位脸生的少女，她又疑惑地问：“这位是？”

“当然是本王的心上人！”术刺一把揽过眠玥，眼里露出捉挟的笑意：“小鱼，快带我去见阿娘。”

“世子爷，你都失去联络好多天啦，怎么会突然……”唤作小鱼的丫鬟连忙将二人迎入里间，边说话边侧过头去看紧跟其后的眠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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