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心为上

“这么说，不绑架术刺，你也不会将我外公困住此处这么久，这件事倒是我的错。”眠玥冷笑道：“宫夫人，你有没有想到，若我没有能力平息这城内城外的诸多麻烦，一旦草原人进关，便是无数生灵涂炭、妻离子散！你为了一己之私，擅自将节东军的主帅扣留在此，就丝毫没考虑过会造成怎样的后果吗！”

“大小姐小小年纪，就有这等气魄，本座佩服得紧。只不过，”娇媚的女子话锋一转，勾魂般的眼睛里射出冷意：“本座不是你们中原人，向来只有家，没有国！术刺是我唯一的孩子，为了他，本座可以神挡杀神，魔挡灭魔！”

这样一番话，从笑语晏晏的女子口中道出，却又说不出地不寒而栗。

眠玥思忖一番，接过她递来的大金丹，朝宫商羽颔首道：“多谢夫人赐告。”

她话音刚落，只见宫商羽随手一挥，这里就如同倒塌的镜像世界般，迅速剥落与转换。

他们所身处的黑石圆顶的房间，也被摇摇欲坠的旧楼替代，脚底白石变作布满灰尘的木板，屋顶的缝隙里更漏出星月的微光。

只有陶国夫人身下的那张寒玉床，尚还滋滋散发着幽蓝的冷气。

宫商羽一笑过后，便带着术刺转身消失。眠玥在阵中没有时间概念，此时抬头望向四周，但觉暮色初合，淡淡的一弯月色悬挂在天际，却不知她已在里头待了几日。

少女打出一个响亮的唿哨，立时就有人出现在附近。看见她和杜向槐夫妇都是安然无恙，尽皆又惊又喜，如释重负。

紧接着，更多的人赶到此处，众人合力将寒玉床抬回侯府。路过南城门时，她看到申连熠打马立在城头，一双凤眸于夜风中熠熠生辉。

眠玥朝他露齿一笑，却没有更多精力将故事的始末再说与少年。

自从她得知，自己已在阵中待了两天两夜，就只想找处柔软的床榻，倒头大睡完再说。

一觉醒来，已是明晃晃的正午时分。温暖的阳光从窗棂里透出，空气中有熟悉的微尘浮动。

打开门，伺候的丫鬟已捧来盥洗的清水，据说，更多的人候在外面，只等着见她一面。

路过花厅时，少年扬起如画的眉眼：“你如今可成了方诸的大英雄。”

“我外公呢？”眠玥走到对座，嗅出茶壶里的“春涧”，她直接拎来为自己斟满。

看样子，是打算无视掉外间那些慕名而来的人。

“昨夜一回来就去了军营，到现在还没回过侯府。”申连熠将桌上的点心也推给她：“洗大人已将这里的情况呈报上去，如今却没我什么事了。”

事实上，在他的轻描淡写之下，是这两日里不眠不休地戍卫在北城楼，打退蛮子的一次进攻，消灭掉他们派来的两队斥候。

另一边，还要安抚昨日抵达的二十万大军，谨防他们突然进城。申连熠心知肚明，一旦方诸的指挥权易主，就是侯府覆灭，节东军撤编之时。

他的战场，半点都不比女子来得轻松。

可尽管如此，他也丝毫不愿在眠玥面前提及，他想要的，只是在她睡饱以后，陪她饮上一壶新茶，提醒她吃点心的时候慢一些，别噎着。

连着吞下三只栗子糕，眠玥才道：“你听说过阔阔崖上的‘独生’吗？”

申连熠愣了愣，正待摇头，却听窗下响起一个声音道：“属下倒是略有所闻。”

答话之人，正是刚刚赶来侯府的梁挈。

他对这味珍草的印象，与宫商羽所述相差无几，只是提醒眠玥，“独生”成熟在即，楚方皇室将其看守得十分严密，要获得这件宝物，只怕不易。

“梁先生，这‘独生’真有如此奇效么？”她查看过外婆的脉象，虽说确如宫商羽所言，还剩半丝若有若无的气息，但这等情形，实是药石罔救。

如果，世间真有这样的灵药，那当年，大人是不是就不用死！

梁挈晓得她心中的想法，他看了申连熠一眼，终是斟酌着道：“当年大伙就曾想过，只要大人能捱到‘独生’成熟之时，不管明夺还是暗抢，都铁定要为他寻来一支。听说，当今圣上也有心向楚方求取此味灵药，甚至于不计代价。只可惜……哎，世间的事，本来就逃不过一个阴差阳错，姑娘伤怀了那么久，就不要过于萦心了。”

在他的劝慰下，眠玥沉默半晌，突然道：“既然有外公已坐镇方诸，我要去阔阔崖，为外婆求取‘独生’。”

“我同你一起去。”申连熠刚刚还沉浸在“太傅大人”的思索中，此时则快速道。

这一回，眠玥倒是没有拒绝。点头过后，便立刻回房收拾出发。

经过南城门，向东就能望见在此扎营的20万大军，对于方诸而言，他们何尝不是头沉睡的猛虎。腹背受敌，外公一世英雄，希望他能够撑住这一切。

眠玥咬了咬牙，终是扬鞭绕行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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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座倒是听说，阔阔崖有批”独生“即将成熟。这可是几百年来唯一的一次机会。只不过，”宫商羽拖长声调，她朝眠玥眨眨眼：“这‘独生’是楚方皇室的圣物，他们将其看守得极严。但是呢，这些应该都难不倒大小姐吧！”她似笑非笑地看着眠玥。

说罢，她掏出数十颗丹丸：“你到楚方取‘独活’，在此之前，只要老夫人不离开寒玉床，每日给她喂上一粒本座的大金丹，便可保性命无逾。”

正在宫商羽点头之际，她又肃容道：“还有，你既说我外婆还有醒来的可能，也请告知方法。”

“这倒不难，”宫商羽干脆地道：“此去往南，进入楚方的国界，有处名为阔阔崖的地方，那里生长着一种名唤‘独生’的草药，一百年生根、一百年发芽、一百年开花、一百年结果。据说它的花和果实，都有起死回生的奇效。”

她见少女听到“起死回生”四个字，突然变得十分动容，便轻笑一声道：“大小姐莫要误解了，生死轮回乃天道，世上哪有灵药能够真的‘起死回生’！这东西对于年老体衰行将就木的人可是一点用没有。最最了不起，也就可以将你外婆这种还剩有一口气的治好。”

抵达侯府的时候，孟春业已死透，而夏菡看似停止呼吸，却还剩有一线生机。

于是，宫商羽急命弟子搬来教中的寒玉床，又以能救夏菡为由，将杜向槐引出侯府，困在她的阵法中。

寒玉床并无起死回生的功效，但能保住她一息尚存。

在场诸人中，术刺神色复杂地望着自己阿娘，杜向槐垂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眠玥则心道：在血月教那种邪气的地方待久了，人就会变得像宫商羽这样吧。

她不欲与对方争执这个话题，便道：“既然术刺无恙，我即刻就要带走外公外婆，寒玉床借我一用，请你将这里的阵法撤除。”

“在没见到儿子以前，本座总得握些筹码在手里，这样才不至于太过被动。考虑再三，还是请侯爷暂且留下来做客，等我有了儿子的消息，再做打算。”

将前因后果解释完，她还拍拍胸口，似是庆幸老天有眼，总归是叫术刺好好地站在她眼前。

“唔，你虽然无心害我外婆，但她老人家也是因你才变得这样，这笔账权且记下。”听完整个叙述，眠玥点头道：“接下来，你需得解释解释，既然孟春已死，你为何要将我外公困在此处，又切断他同外界的所有联系？”

“嗬，大小姐，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宫商羽理了理鬓发，苦着脸地道：“本座刚到方诸，就接到大君传讯，道是近来将发生战事，他以儿子相要挟，命我刺杀建安候，好让草原军队顺利扣关。”

再次收到孟春的消息，已是数日之前。

得知她用血月教习得的秘术与陶国夫人同归于尽，宫商羽立即带着几名亲信弟子，匆匆赶到方诸。

她叹口气，十分无奈地道：“我呢，不打算碰这麻烦事，便想着先将侯爷引来这里，看看情况再说。另一方面，也急着通知术刺，要他小心父君，最好莫来方诸趟这浑水。”

“却不料，消息刚刚送出，他那方就断了音讯。我派去皇城的弟子，没找着术刺，反倒遇见草原上的死士。这才知道，我儿子已经人掳走。”

“我想啊，能在这个时候掳走术刺，多半是大乘皇帝的人。就与草原死士合计合计，打算一起截杀洛都那队人马，就算找不到术刺的下落，也可以让皇帝老儿知道，他爹娘都不是好惹的！”

便是孟春负责将这处秘境的具体方位透露给前来草原寻找妻子的血月教教主，而宫商羽则尽力还原孟春的容貌，并助她报仇！

当然，血月教乃江湖流派，与建安候府并无仇怨。宫商羽虽然信守承诺，却也并不打算伤人性命。

脱困以后，她将孟春带回血月教，意欲求助师父。而孟春恢复本来面目后，又在教中住了一年，这才离开云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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