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心为上

尽管两人已经亲密得再无空隙，眠玥也清楚地知道，平素不近女色，连闺房都刻意回避的男子，绝不会在大婚之前，对自己有任何逾规的行为。

却还是忍不住想要逗逗男人，试探他在其中的底线。

这样想来，似乎盼着能够更近一步的，倒像是自己。

“小丫头，”季原贴着女子的耳廓低低说话，看她半边身子因此而变得红烫起来：“楚方来了紧急军情，我即刻就要赶回苏锦城去，不能陪你在这里等外婆醒来，我很抱歉。过继你大哥的事，我已经跟侯爷说好，这段时间，你乖乖地待在家里，等我的婚书和聘礼。”

听到“紧急军情”四个字，眠玥已然睁大了眼，看到晨光中一派清和的男子，她有些讶异地道：“和苏锦城有关？征南军不是早撤退了么？没听说有新的战事啊？”

“是斥候，洛都出动大量斥候，都是冲着楚方而来。司南翊应该想要重新打暗道绕过苏锦城，这里面的情况颇为复杂，我得回去坐镇才行。”他耐心地解释完，又执起眠玥的手，在她指尖轻轻一吻：“想我的话，就写信来王府。”

说罢，他直起身子，自顾自地理好衣襟，再轻轻拉上云被，将一室春光掩好，才柔声道：“眼下时辰还早，你再多睡会。”

下一刻，则稳健地步出房门。

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直到松竹般的身姿消失在晨起的雾霭中，眠玥闭上微微酸涩的眼，心中充盈着甜中带苦的滋味。

唔，子先不欲让她早起相送，是怕离别的情绪太过深长，殊不知，她听他的话躺在床上，脑子里却满是这些日子以来两人相处的场景。

自重逢到现在，他们已经有情人间的缠绵，进展太快了么？

不！大人的性子她比谁都清楚。于千军万马中指挥若定的人，即便是付出感情，也绝不拖泥带水！

而原以为自己离了谁都能很好地活下去，不曾想，她的孤独清高冷淡自持会统统被一个人打碎。

相恋的感觉实在美好，而思念的味道，却是如此磨人。

她听他的话，直到天光大亮才收拾起身，他们此番来方诸，行踪甚是隐秘，是以季原悄然离开之事，也只有建安候爷孙二人知晓。

相见匆匆，杜向槐很是感叹，反倒眠玥安慰外公说，再见亦是有期，不必过于介怀。

是啊，再见亦是有期，只要这一生，她都不会再失去他，无论时间或距离，都不能阻碍到自己！

等到望日的子丑之交，眠玥按照楚方传授的食用方法，让外婆服下“独生”。

不愧是传说中的奇药，三年来，令群医都束手无策的难症，竟迅速药到病除。

而再度睁开眼睛的夏菡，看上去，竟比以前都还要容光焕发，丝毫不像年过六旬之人。

外公自是欢喜无限，口中一再称谢着那位守信的太皇太后，眠玥则立即将外婆醒来的消息传信给远在洛都的娘亲，也好叫她和大哥高兴高兴。

真正的外孙女不仅出落得如此水灵，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夏菡喜极而泣，搂着眠玥不肯放手不说，更一再后悔从前的失之交臂。

到后来，听说她同季原已缘定三生，比起女婿，这外孙女婿简直叫人满意得没话说，便又是欢喜无限。

相较于仲夏的日头，建安候府内的气氛，当是更为热烈。

大气爽利的外婆，性子从年轻到老都没有变。

说起眠玥的父亲殷洵，她老人家满脸不屑之意。

可得知眠玥自回殷家就一直住在她少女时期最钟爱的碧落苑里，便十分热切地跟外孙女讨论起苑子里各种富有巧思的布置和她青春少艾斗酒纵马的狷狂往事。

这个时候，外公总是烧一壶茶，笑眯眯地听着她们你来我往地说着话。

同父母相比，眠玥觉得，自己更喜欢外公外婆，她只是不明白，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娘亲何以会看上父亲那种典型的世家公子哥儿？

这一回不用急着赶回洛都，禁不住外公外婆的盛情挽留，眠玥在方诸住了大半月才踏上归程。

而来时还是俪影成双，归去却剩下自己形单影只，这不得不让人兴起惆怅的心思。

再次踏上洛都的土地，盛夏已经过完，半江水上新月如钩。眠玥好不容易打发了问东问西的绿芹，正想独自上廊桥小酌，便听下人来报说主家的马车在外候见。

这么晚，殷府会来什么人？眠玥道了声“快请”，紧接着，赫然出现在眼前的，竟是娘亲与大哥。

这一出虽是出乎意料，可依然叫人欢喜。眠玥快步迎向满怀笑意的来人，吩咐廊桥上再添些桌椅茶点，便拉着他们在亭子里坐下。

“这么晚了，为娘和你大哥还过来叨扰，不会打搅玥儿休息吧？”踏入流水淙淙的吊脚亭，缭清郡主微笑着道。

多日不见，女儿似乎出落得更加柔媚，再不是从前那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美人。

这是情意正笃的缘故吧！

“哪儿的话，玥儿正打算上清风苑，将方诸的事情敬告娘亲，累您亲自跑这一趟，玥儿倒心下不安了。”眠玥轻快地道。

她说的是实话，就算娘亲不来，她也会于明日回殷府，将外公外婆的嘱托传达给他们。

“玥儿的事，愚兄已听母亲说过，就此以茶代酒，恭喜妹妹觅得佳婿！”殷眠同双手捧起茶杯，却是将此作为开场白。

“哥哥喜得贵子，玥儿没来得及亲自道贺，也在这里以茶代酒，恭喜哥哥嫂嫂了。”眠玥大大方方地举起茶杯道。

唔，似乎不在那个人面前，自己也不是那么容易脸红。

祁池杏去年添了大胖小子，这在人丁凋零的殷家，很是值得庆贺，连向来低调的殷九爷都亲自主持了孩子的满月礼。

当时眠玥尚在外游历，便只命人奉上贺礼，却没亲眼见到自己的大侄子。

而前段时间回到洛都，哥哥又奉命去了禹州，碰巧，祁家祖籍也在那边，因着不是什么紧要的差事，哥哥便携带妻儿顺道去祭祖，于是眠玥第二次同他们错过。

“愚兄家里的小事不足挂齿，倒是玥儿什么时候肯让我见见‘妹夫’啊？”殷眠同从母亲处得知季原的事，虽不免惊吓，却对未来“妹夫”生出浓浓的好奇，期盼着能够见他一面。

这倒不难理解，他们这一代的武官，不是曾效命于季原麾下，就是听着他的传说成长起来。突然叫他知道，这样遥不可及的人物和自己扯上莫大的联系，又怎能不兴奋好奇？

“他如今赶回楚方处理要事，至于相见么，以后总有机会的。”大哥的一席话勾起了她对男子的思念，是以面上虽还堆满笑意，心下却微微伤感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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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升起汹涌的情感，眼看就要盖过他向来都引以为傲的理智。

然而，最后一刻，他还是生生刹住。这样的节奏太快，而他从来都不是的禁脔。

“你笑什么？”眠玥声音润泽得不行，低低地响起在他耳畔。

“也没什么，只想起某人说过，她该长肉的地方一点都不少。刚刚发现，此话诚不欺人！”季原憋着笑道。

他被女子的柔荑相缠，在宽大的床榻上合身滚完几转，心里想，明明是水做的身躯，却偏偏凹凸有致，令人呼吸都为之一窒。

五更之时，半醒半梦间，有个身影绰绰地立于榻前。

她如今对那人的气息已十分熟悉，不用睁眼也知道站着的是谁。

犹记得多年前，她被困“离魂”，也是在差不多的时辰里，看见床边的他对她道“今日浮生清闲”。

和她想象的一样，片刻的唇齿勾缠后，他终是没有再行继续，只替她合拢微敞的中衣，再将长长的鬓发捋到耳后。

做完这些，季原自胸腔里发出沉闷的笑声。

他带着清晨的露水和淡淡的寒意，像一支傲立于山巅之上的竹。

女子尚未完全清醒，却柔顺得像只猫儿，她蜷在他怀里，这情形十分绻缱。

那时不知是幻是真，如今却再笃定不过地确信，陪着她的这个男人，会跟自己天长地久。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和勇气，眠玥皓臂轻舒，将俯下身来的男人拉上床榻，与他一同滚进里间。

她便擅自将这当成他的情意了。

怀着这样缠缠绵绵的心思，眠玥拥衾睡去。

头抵着头，腿缠着腿。

她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一个不留意，被拖上床的男子先是微微一愣，继而眼眸一暗，流连地在丰润的唇上浅吻起来。

等明年来临，大哥过继到侯府，娘亲也会跟着回来——这桩事，今天还没来得及说呢——有女儿孙子承欢膝下，那情形，光是想象就觉得十分热闹圆满。

淡淡的月华撒入帷帐，这段日子以来，眠玥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中，而早已周到地筹划着人事，为的就是自己嫁去楚方之后，不再有后顾之忧。

女子知道，心爱之人是个不善表达热情与亲昵的。但是，他为她做到的，又何止看得见的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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