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鸿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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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着怎生回答,司南翊已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而是继续道:“前段日子,朕听贵妃提起,东宫有个不成器的侍卫,因着想要坑害人家,被设计扒光衣服丢进御林军的住处。听说,他没坑害成的人,正是那几天在家养病的广绪平。”

到这里,秦公公已经约莫能猜出他想要说什么,他心中叹息,面上却毕恭毕敬地道:“巧合而已吧?万岁爷有心了。”

“……你说的对,这些都有可能是巧合,可你怎么解释楚方那边传来的军情?”司南翊扬着手中的奏报,烛火的光芒映入男子眼中,跳跃成某种复杂难懂的东西。

最后一句,竟如金石掷地,铿然有声。

他言之凿凿,直把秦公公听得汗如雨下:“陛下,这……”精明的总管却找不出任何话语来反驳。

遥望着明月的方向,入眼却是琉璃瓦溢彩的光芒:“苏锦城乃楚方军事重地,能够指挥动那里的全部兵马,自是身份不低——子先子先,你没有死,你却再也不愿意回大乘了吗?”

没有说出口的是,朕……再也见不到你了吗?

想到这一点,御案后的司南翊突尔起身,秦公公有些明白他想要做什么,尽管心里觉得荒谬,却还是急忙挡在明黄的身影前:“陛下,您这是要?”

“朕要亲自去苏锦城,瞧瞧他在不在那里!”司南翊沉声道出自己的打算。

“陛下不可!”秦公公“噗通”一声跪倒阶前,重重叩首道:“两国战事方休,陛下万金之躯,怎可轻涉险地?望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收回成命!”

说罢,见上面没有声息,又小心翼翼地道:“奴才以为,永安公主同楚方的和亲仍在,不若以她为切口,探一探太傅大人的行踪再说。”

实际上,即使没有秦公公的苦心劝谏,司南翊也深知这种行为过于冲动,且后果不堪设想。

秦公公说得对,殷家的丫头与子先关系匪浅,她应该比谁都清楚,子先是否还活着。

而联姻的事,她到现在都不声不响,更没半分抗拒,这或许该是他们的方向……

但是,想要见到那个人的心情如此迫切,让他顾不得所谓理智和现实。

秦公公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紧张地注视着跺来跺去的明黄龙靴。

鞋跟敲打地面的声音如此沉闷,连他都感受得到,这不轻易泄露心事之人的焦急和复杂。

半晌过后,司南翊终是颓然坐回龙椅,总管刚在心中吁出一大口气,却听冷肃的声音道:“起驾,朕要去太傅的墓园。”

他现在就要去瞧瞧,到底是怎样的冒牌货,敢在他的眼皮底下瞒天过海!

“天色已晚……”男子脸上坚毅的神色,生生迫得秦公公将接下来那句“不如明日再行前往”吞入腹中。

过完夏天,秋风渐至,天气渐凉。

在一年的四个季节中,眠玥喜欢春夏而讨厌秋冬。

原因很简单,在过去的很多年里秋天很少能见到季原,而冬天的话,她会提着一颗心,看府里各种太医来来去去。

这情形,直到如今才有所转变。

不知苏锦城的情况如何,她在回到洛都的第二月,才给季原寄去了第一封信。

不到十日,那边就有了回讯。信里写得很简单,只道一切平安,要她放宽了心静候佳音。

信是季原亲笔所为,眠玥将那一个个笔酣墨饱的字看了又看,心想,大约他那边事务繁杂,没空与自己闲话。

想到这一点,她之后发出的信,就变得克制许多,只问些饮食起居和天气冷暖,篇幅也从洋洋洒洒转向简洁明了。

倒是苏锦城的回信,内容却一天天丰富起来。

丁未月甲辰日的回信里,他道:“敌斥候全数撤退,母后生辰,吾往皇城贺寿,众臣见之惊异。”

楚方的傻子一醒来就变作大乘的战神,况且季原其人,萧萧肃肃,爽朗清举,便是放眼天下也算得上独一无二,只怕这惊吓不算小。

戊申月癸未日的回信里,他道:“庭有嘉树青檀,茂茂汤汤,望之如蟠龙出水,实乃夏时对饮之好去处。”

昔日的太傅府里多参天古树,眠玥爱树,也是自那时起。在女子心里,季原是她的大树,她却并非缠树的菟丝,而是与他共此朝霞日落、风雨晨昏的同伴。

戊申月壬辰日的回信里,他道:“右翎卫靳某,武状元出身,今日上书请辞,言道天地广博,他屈身王府多年,欲重入江湖以会天下高手,吾准之。”

看到这一段,眠玥直笑得打跌,倘若叫那姓靳的知道,他毕生想要找寻的绝顶高手就近在眼前,会不会痛恨自己曾经的这番行径。

己酉月辛丑日的回信里,他道:“后山久废,吾与人开荒拓土,将城外野竹遍植于此,疏风朗月之中,听竹叶簌簌,竹枝摇曳,岂不快哉?”

将后山辟做竹林,眠玥半点都不意外,那个弯而不折、虚心凌云般的男人,便同他最爱的竹一样,傲立于天地间。

想象他写信时兴致勃勃的模样,眠玥将信纸轻轻贴上胸口,感受那份喜悦的热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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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锦城下地势复杂,就是当地人也容易迷路,我们穷数年之力开掘的暗道,若非同样是深谙此道的人,绝对无法在短时间内摸清全部路径的方位——当然,朕确然相信,斥候中没有叛徒,更何况他们中无一能窥到地形图的全貌,不过是各自记取了一部分,届时再将其合并起来。”

“你说,朕该不该相信,子先没有死,他还活着,且就在那苏锦城中!”

“他不知道的是,我们如下棋般在灯下讨论出的方案,都被朕牢牢地记在心间,皇朝建立以后,朕心里明白,他肯定不会同意攻打楚方,便悄悄使人去那边开凿暗渠密道,为的是有朝一日,咱们大乘的铁骑不会被那道险关阻止在外。”

“那昌晔王的确是个傻子,我们的人在他眼皮底下活动数年,他都一无所觉。可是,这样的人,却于今年春天,将厉兵秣马四年之久的征南军打得大败。这可不能说是巧合!”

看到秦公公露出震惊的神色,他继续道:“朕命人送到前线的密道图,被人调了包,当时还想着这或许是场事故。可是上个月,朕派去苏锦城的斥候,无一不是对密道图了熟于心之人,他们也都一一铩羽而归,密道全部被人或堵或封,臻数年心血化为乌有。”

更何况,这是国与国之间的联姻,皇帝还能心疼这点银子。可郡主的意思却是,就算由建安候府出面,也不能委屈了女儿。

因着彼此都是最亲密的人,小小的茶会气氛轻松,直到月上中天,大家才依依不舍地散去。

同样的月色下,被层层琉璃瓦隔断清辉的紫宸殿里,熹皇司南翊已盯看着手中的线报已有半个时辰之久。

“楚方国富兵弱,攻下那片地方,一统我华夏河山,向来都是朕的夙愿。”司南翊无甚焦距地看着远处的山河屏风,似乎自言自语地道:“朕有这个念头好多年了,在好多年前,只有一个人晓得朕的心思——那就是子先。”

“那时候,我们四处征战,觉得莫说攻占楚方,就是统一大乘,都是奢想。子先的性子,却不会嘲笑朕痴人说梦,反倒在打仗的间隙,玩笑般和朕讨论起如何攻下天下第一险关苏锦城。而我们一致都觉得,放弃正面强攻,通过挖密道绕去苏锦城后方,才是军队以最小的代价长驱直入的好法子。”

“朕看到了,可他却不像‘他’。”沉浸在当日的思绪中,司南翊浑不觉自己说出如何摸不着头脑的话。

尽管如此,比谁都了解这位皇上的秦公公,却在第一时间品味过来,他和“他”,分别指的谁。

时间长到,他身边的公公已经变得胆战心惊。

中兴皇帝是个明快果决的人,这样绝无仅有的情形,看得秦公公直冒冷汗,却不敢开口相问。

接下来,三人就着果子茶水,彼此又谈到近来发生的事。提到眠玥的嫁妆,缭清郡主还郑重地征求了一双儿女的意见。

眠玥手里掌握昔日风陌巷留下的财富,殷府置办嫁妆与否,她倒是无所谓。

眼见烛泪流尽,添香的小侍无声地进来又出去,才听端坐到几欲凝固的男人道:“朕寿诞那日,你可瞧见御史广绪平?”

这声音,倒听不出来是何情绪。

主子好不容易开了尊口,秦公公却于努力回忆过后,摇头道:“听说他来过,老奴倒没有注意。”那阵子他忙着内庭府事宜,并未在主子跟前当差。

她这些细小的神思变化,被缭清郡主敏锐地捕捉到,后者也不说破,笑着抿一口茶,把话题自然地引去方诸那边。

将外婆苏醒,她老人家身子骨恢复得十分利索这事儿告诉他们,大家都很是快慰,缭清郡主双手合十朝着方诸拜了拜,嘴里默念着祝祷的话。

看她诚挚的动作,眠玥心想,要设法使娘亲早日回去方诸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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